宝象宫城中,唐三葬与宝象国君商议已定,由宝象国的两万常备铁骑对付那些凡夫和尚、道士,佛、道两门的修士,则由唐三葬负责解决。
此间计议已定,再无他说,唐三葬正要告辞,忽然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宝象东城,卫府。
自从霍骥身亡,霍党坍塌之后,又加上卫太丘得了国君提拔重用,立刻有会看颜色的,麻溜的将卫家祖宅,发还给了卫太丘。
这宅子乃是宝象国,世宗所赐,大内敕建,可以说是极尽富丽堂皇之能事。
此刻典雅古朴的大厅内,两人分宾主而坐。
一人正是那刚刚出宫的卫太丘,另一人则是一名身量颇高,五官俊逸的青年。
此刻那青年正一脸焦急的问向卫太丘:“太丘!事情如何了?”
此人正是当初在霍骥跟前,替卫太丘求情的好友,唤做赵广阳。
此人也算是门路颇多,霍骥得势时,他在霍骥麾下颇受重用。
如今霍骥倒了,此人多方走门路,再加上背后家族的运作,居然硬生生的逃过了一劫!
虽然被罢了官,但以他的门路,官复原职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甚至再官进个一两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此刻,他却顾不上自己的事情了,只有把家族的事情先解决了,家族才能替他解决自己的事。
卫太丘眼神复杂的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
这位好友私德如何暂且不论,但对自己确实是无话可说。
他救了自己的命,自己落难的时候,虽然拒绝了他的救济,但是他做苦力的那家店,却是他那好友家的产业,每次自己都是干最轻省的活,拿最多的工钱……当然,这些也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这几日,国师尚父与国君,准备联手清理全国的寺庙、道观,自己是负责向国君和国师尚父反馈这件事进度的官员。
不知是谁多嘴,居然让自己这好友知道了。
他上门来,请求自己劝诫国君与国师尚父,停止对佛、道两家的清查,至少不要太急,要缓缓行之。
论私,这好友对自己有救命、活命之恩。
论公,他也不赞成国君的这个诏命,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佛、道两家在民间根基雄厚,势力庞大,猛地对其喊打喊杀,只怕会坏事啊!
于公于私,卫太丘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赵广阳的请求。
但是结果嘛……
“哎呀,太丘,你倒是说呀,非要急死我啊!”望着一副怔怔出神的卫太丘,赵广阳忍不住按着卫太丘的双肩就是一阵摇晃。
正神游天外的卫太丘这才猛然惊醒,一脸苦笑的道:“莫要晃了,晃得我头晕……我也进言了,奈何……国君与国师尚父不听啊!”
从卫太丘口中得到了结果,赵广阳失魂落魄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赵氏,也算是宝象城的大族了。
自赵广阳往上四代,赵家都有人在宝象国中枢为官。
堪称是钟鸣鼎食之家,名望大姓,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人人都说赵家祖运旺盛,家族才有这般盛况。
但只有赵家真正的核心族人才知道,狗屁的祖运旺盛!
这都是因为赵家报了一条大粗腿的缘故。
赵家祖上,不过是个落魄的小商人而已。
后来路遇一名重伤在身的道士,赵家先祖起了善心,将那道士治好了。
道士感激赵家先祖的救命之恩,便允诺赵家先祖,定要保赵氏世代富贵。
于是先是赠赵氏先祖神丹,服下之后,赵氏先祖立刻过目不忘、才思敏捷。
又赠与其大笔的金银,还拉着赵氏先祖结识各路权贵,于是赵氏先祖多了许多富贵权势的朋友,名声也越来越大,最终,在这些朋友的举荐下,入了仕途,官儿也越来越大。
但赵氏先祖并没有因此便狂妄自大起来,反而对那道士越发的宫禁。
那道士也不曾亏待赵家,他在赵家先祖的帮助下,建立了富丽堂皇的道观,立下了道门宗派,麾下弟子也越来越多,这些弟子又纷纷为赵氏提供帮助,无论是财力还是兵力上的帮助。
于是,这道士所立的门派,也就与赵家越捆越紧了。
如今,就赵广阳所知。
赵家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土地,都寄存在那道士所立的门派名下,每年要给那批道士奉上大概相当于这批田产赋税的三成。
而这些道士,则是不间断的为赵家的几位老祖宗提供可以益寿延年的丹药。
并且为赵家的生意保驾护航,免去了许多地头蛇的吃拿卡要。
正是在道门的帮助下,赵家才能一步步的成长至今日的庞然大物。
霍骥专政的时候,赵家不愿和霍骥同流合污,又不想和霍骥闹翻。
便把赵广阳推出去,糊弄霍骥。
这位志得意满的权臣虽然勃然大怒,但是瞧了瞧赵家的体量,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这一切,可以说都是道门给的……
如今,国君却是要裁撤佛、道,以及整个宝象国境内所有的道观、寺庙!
这……是在断赵家的根啊!
不,这是在断整个宝象国内,所有世家大族的根。
赵家的崛起之路,并不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是整个宝象国的一种现象。
想到此处,赵广阳心乱如麻,匆匆拜别了卫太丘,便往家里赶。
赵家老宅,一座偏僻的小院里。
一名素服老者,正在全神贯注的打理着花圃,赵广阳却是只敢远远的站着,不敢靠近。
良久,这老者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慢腾腾的开口道:“广阳啊,事情怎么样了?”
赵广阳听得脸色一苦,但还是小跑着凑上前去,躬腰低头请罪:“孙儿无用……事情没办好!”
“嗯?那卫太丘不是你救过性命的好友吗?怎么?他不答应?”老者眼睛一眯,说话声音也很轻,只是那其中的杀意,却是听得赵广阳一个哆嗦。
赶紧解释道:“非是太丘不答应,其实,他的意思和咱们一样,也不赞成对佛、道下手,奈何,国师……尚父和国君他们……”
赵广阳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番。
老者听后,却是狠狠的将正握在手中的铜皮花洒,掷道了青砖地上!
“国师尚父?狗屁!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江湖术士,居然封他为尚父,他也配……我看啊,咱们这位国君,也是病的糊涂了!”
旁边的赵广阳听得脸都白了,连忙道:“老祖宗,慎言啊!”
“这是在咱赵家老宅!怕什么!”老者眼睛一瞪,对这个自己颇为欣赏的后辈,那唯唯诺诺的举动有些不满。
“行了,你先下去吧!这事儿你别管了!”半晌,老者闷闷的对赵广阳嘱咐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书斋。
赵广阳望着老祖宗的背阴,有些担忧。
这位老祖宗幼年得了急症,就是被道门的一位道士给救了回来,自那之后,他便对道门极为友善。
后来赵家和道门的好几桩大生意,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关键是这位老祖宗性子极为倔强,他既然说让赵广阳不要再管此事,便说明他准备亲自出手了。
想到这里,赵广阳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赵家真的要走到和国君作对这一步吗?
书斋呢,老者默认坐在大案前,盯着书案上,那精美赤铜香炉中,缓缓升起、缭绕的熏香。
别看他在赵广阳面前对唐三葬一副瞧不起的模样,但他心里却清楚,唐三葬绝不是什么江湖术士。
碗子山那日,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堪称是天象啊!
赵家早就得到了消息,那天象很有可能,便是那位国师尚父弄出来的,换言之,这位国师尚父,很有可能是仙人、罗汉之流!
国君这声“尚父”喊得,那真是赚大了啊!
但即是那位国师尚父是佛祖、天尊下凡,可他想要从赵家的嘴里夺食,那他这把老骨头,说不得,便要和这位尚父碰上一碰!
想到此处,老者愈加的忧虑起来。
其实早在国君要整治佛、道两家的风声传来的时候,他就曾和几个依靠佛门起家的大族商量过,如何对付国君的诏令。
可让老者大跌眼镜的是,这几个大家族的族长就好像吃错药似的,居然纷纷拒绝。
并且异口同声的表示,他们各自都得了佛门未来佛的托梦,说如今这宝象国君气运大盛,不可正面冲突,先忍耐一时,再说其他。
老者当时差点儿没被气笑了!
未来佛?
这特么都哪年的老黄历了啊。
老者不是佛门的人,但是他懂政治啊。
现在明显是如来为万佛之主,未来佛?且等着未来吧。
那位的话靠谱吗?
还在忍耐一时?
刀都特么架脖子上了,再忍耐一时,脑袋就要掉了。
眼瞅着这几位不靠谱,老者干脆直接去找道门。
可万万没想到,宝象国道门的掌门人更不靠谱,一句杞人忧天,就轻描淡写的把老者给打发了。
还说什么,宝象国君的本事,当年他们也领教过一次,无非是把自己的宗室给清理了一遍而已,其他的实在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
一时间,老者竟是哑口无言。
“没办法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老者眼敛下垂,口中微微自语。
少顷,就见他把手伸向了桌案上的那只赤铜香炉,用力向右一拧,这香炉居然转动了起来。
随即就是一阵涩然的“咔咔”声响起。
只见书案前的一块石板砖,竟是缓缓褪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就见老者不急不慢的撩起袍角,熟门熟路的走到了那洞口,顺着台阶一步步的走了下去。
这是一个宽阔的地下室,前头一截昏暗难以视物,越往后走,便越发的灯火通明,两边石壁上,挂满了用鲸鱼油点燃的油灯。
长长的台阶终于走完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供桌,上面摆着一尊神龛。
供的神像,瞧那模样,鹤发童颜,头顶一个寿星包,斜跨白鹿,正是南极仙翁!
老者恭恭敬敬的向着那神像叩头,随即又从那供桌下面打开了一个小抽屉,从中取出了一支短短的信香。
望着这支信香,老者满脸的复杂。
当年赵家先祖救下的那名受伤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南极仙翁的化身。
彼时封神大劫刚刚结束,南极仙翁便想在人间传下一脉香火,以助他收集一些人道气运。
便分出这么一个化身来,想找一个合适的道统传人,不曾想却是遇上了赵家先祖。
那位赵家先祖虽然没有修道之姿,但胜在心肠还算热忱,便与了他一场富贵。
不曾想此人,后来对自己建立道统传承,助力颇多,南极仙翁化身修为圆满之后,便将自己的底细和赵氏先祖全说了,并且留下了这么一支信香。
告诉他,日后若有大事,可燃此信香,向其祷告,必有灵验。
这信香便如此的一代代传承了下来,只是这信香的来历、底细,却被那位赵氏先祖给有意无意的隐瞒了下来。
到了这老者的手上时,他只知道,这信香能沟通天界之大神,只要将其点燃,再诚心祷告,便能得到回应。
老者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他不再浪费时间,振作精神,借着供案上的香烛,点燃了信香,插到了神像前的一尊翡翠香炉中。
于是,就见奇异的一幕出现了,那香燃气了雪白的烟雾,只是那烟雾只是飘到一半,便被突兀的截了去,就好似进了另一个空间一般。
老者为之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慌忙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随即诚心诚意的祈祷起来:“弟子宝象赵氏无咎,诚心诚意祷告于天界大神,今有宝象国君,昏庸无道,宠信妖邪方士,妄成国师尚父,意欲对道门高士狠下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庭,高上神霄玉清府的大殿宝座上。
南极仙翁道袍麻履,忽然眉头一皱,耳边传来了一阵絮絮叨叨的声音,他皱着眉头听完,脸上露出了奇异的微笑,自语道:“不曾想,当初的随手一步闲棋,如今居然起了奇兵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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