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主动控制过自己的能力，树獭抬起手，突然愣住。
它歪了歪脑袋，一旁的黑阳和红璃连忙出声询问。
“怎么样？”
“好了吗？”
“等一下……”
树獭露出沉思的表情。
“我找一下感觉……”
黑阳、红璃：“哈？”
“喂喂，你不会又想睡觉吧？”
红璃头上划过黑线：“至少把事情给办完再说吧，把事情办完你就算懒得活我们也懒得理你！”
“呃……”
黑阳凑到红璃耳边，小声提醒。
“人家不是说沉思吗，又没说要睡觉。”
“哈？这不是一个意思？”
红璃一脸疑惑地看向黑阳。
“以前读书识字的时候，我每次都抓到上课睡觉，都会说……嗯，我在沉思！”
“……”
黑阳沉默了几秒，幽幽道：“红小璃同学？”
“怎，怎么了……”
红璃脸色一变，莫名心中一慌。
“那个，黑阳哥你听我解释，其实我……”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黑阳冷哼道：“上课睡觉是吧，不认真听讲是吧，你知不知道我在学校外面一直风吹日晒地等着你，你竟然在屋里睡觉？”
“黑阳哥我错了！”
红璃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眼睛瑟瑟发抖。
“小璃不敢了，黑阳哥你就饶了小璃这一次，千万别告诉我妈妈……”
“欸？”
话没说完，红璃突然愣住了，慢慢缓过劲儿来。
“不对啊，我已经长大了啊，我都已经毕业八年了，为什么要怕你臭黑阳啊！”
“哈，那我怎么知道？”
黑阳一脸滑稽地看着红璃。
“快点，小璃再叫个黑阳哥，哥哥我爱听！”
“爬爬爬！”
红璃轻哼一声：“没大没小的，就这么跟你妈说话是……啊！”
“……”
红璃揉了揉脑袋，暼了黑阳一眼。
“嘁，不跟你小屁孩儿计较。”
“嘿嘿。”
黑阳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拥有多年红璃调教经验的黑阳老师，稳如老狗地踩着某璃的破防线，再说下去女友该急了，急了他还得哄。
黑阳此时就感觉自己头上一直在冒出恋爱经验+1+1+1……
当然，也就是他家红璃这样，别的女孩儿谁知道什么样呢？
黑阳不晓得，也没什么兴趣晓得，身旁娇小的女孩儿足够把他心给填满，已留不下其它位置。
嗯，是嵌进心脏的那种，抠也抠不出来。
“噫，好了，我有了！”
树獭突然出声，在黑阳红璃的注视下，轻轻打了个哈欠，它身旁逸散的气息瞬间消失，或者说被树獭收回体内。
“所以你酝酿了那么久……”
黑阳露出死鱼眼：“只是为酝酿个哈欠出来吗？”
“你不懂，这里面有很多高技巧门道的。”
树獭摇了摇头：“真情实感不做作的哈欠，你以为谁都能打得出来吗？”
“啊？”
黑阳和红璃对视了一眼。
“哈～欠～”*2
“你们不算。”
树獭点了点头。
“你们是我认可的强者！”
“谁需要你认可啊！”*2
“……”
“……”
在树獭收了神通后，整个天香城都像是刚睡醒过来了一样，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继续开始生活。
姥姥姥爷家的亲戚们也逐渐回过神来，姥姥一把夺过女儿手里的大勺子，连说让妈来。
姥爷伸了个懒腰，推门出屋，看着院里面面相觑的众人，笑呵呵道：“懒是懒了点，可还是都来了嘛。”
“唔……”
众人看着灰头土脸的彼此，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等众人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后，就已经快要下午一点多钟了。
身上的泥土需要清理，饭菜需要现买现做，一时间整个家都忙了起来，反倒是增添了几分年味儿。
一群熊孩子就喜欢这样在大人之间穿梭着乱跑，结果踏前斩正e得欢快，突然就被爹妈二包一，吓得小脸煞白。
不过挨打是不会立马挨打的，毕竟还有续命技“大过年的”，让熊孩子不至于现在就屁股开花。
可回家之后嘛，啧啧。
想到灰暗的未来，被爹妈挂上标记的熊孩子们终于暂时停止了闹腾，聚在一起商讨着往屁股后面垫钢板的可能性。
至于小火，则是直接杀疯了，叫长辈叫得积极得很，长得可爱嘴又甜，被两个老人当宝一样乐呵呵地护着，属于是隔了两代亲了。
而黑阳红璃两个家伙，则是趁着大家都忙着收拾做饭的时候，悄咪咪地躲了起来。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懒惰反而帮了他们两个一手，而且还不仅仅如此。
“嘿嘿，现在大家的新衣服都弄脏了，我要是穿着小白裙到处乱晃，肯定就不合适了吧！”
黑阳红璃依偎着坐在参天大树的枝干上，后者笑得贼兮兮地。
“这样一来的话，老妈就是想埋怨我也没有理由了吧！”
红璃得意地笑出声：“说不定还要夸两句呢，哎呀，小璃真有眼力见，知道什么时候适合穿什么衣服出现，哦吼吼吼！”
“啊这……”
黑阳幽幽道：“那我岂不是白给你做了吗？”
“嗨呀，不白做，不白做。”
红璃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凑近黑阳耳边，悄咪咪道：“等回家我穿给你一个人看！
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诶嘿？”
黑阳嘴角轻轻扬起，同样凑过去小声道：“那可就太让我期待了，还是我家小璃对我好。”
“废话嘛这不是……”
红璃小脸微红，双腿夹紧，声音压得更低道：“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啊？
你就感谢红璃大人大发慈悲吧，全天下只有你可以让我这样，谁让……谁让我喜欢你呢。”
“我绝对不会辜负小璃你的。”
“我知道。”
“嘿嘿嘿……”*2
“……”
树獭倒挂在不远处的一根枝干上，斜着眼暼向正交头接耳、卿卿我我的某二位，一双死鱼眼里满是无语。
它是谁，它在哪里，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不应该在枝干上倒挂着，它应该在树根底下埋着……
“喂。”
树獭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们可以不用那么小声的，我对你们二位的情话不感兴趣，也懒得去听。”
“啊哈？”
红璃脑袋从黑阳肩头上离开，看向树獭挑了挑眉头。
“你既然懒得去听，为什么不顺便懒得说话呢？”
“就是就是，多什么嘴！”
黑阳妇唱夫随，满脸不爽。
“当电灯泡就要有当电灯泡的觉悟好吗，不打扰是你的温柔，谢谢！”
树獭：“……”
“我从出生到现在，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几个小时多。”
树獭叹了口气，一脸忧郁地看向二人。
“有可能这辈子我也就这一次跟人交流的机会了，你们就不想多跟我说几句话？”
“那关我们什么事？”
黑阳面无表情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不愿意跟别人交流，那怪我们喽？”
“啊这……”
树獭感觉后背中了一箭。
“就是就是，道德绑架快爬快爬！”
红璃夫唱妇随，一脸鄙夷。
“之前与你公堂对问，你却支支吾吾……不对，你却一言不发，现在又想说话了，凭啥呀？”
“啊这……”
树獭后背再次中箭。
“确实！”
黑阳轻哼道：“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倾诉树洞？
抱歉，建议这边您去找个真树洞说悄悄话吧，树洞不会反抗。”
“啊这……”
树獭后背再次中箭。
“说的没错。”
红璃点了点头。
“你要是真的……”
“停！别扎了，别扎了……”
树獭一脸生无可恋。
“再扎孩子就变成刺猬了。”
“话说你明明一直在睡，却知道这么多东西……”
红璃皱着眉头，说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
“哦，懂了，传承记忆是吧，懂了懂了，那没事了！”
“所以说啊……”
树獭幽幽道：“我是生而知之者，也是生而堕怠者，我就是想睡觉，就是不想要做事情，就是觉得很累嘛，这怎么能怪我？”
“啊？”
黑阳皱了皱眉头，摆手道：“那你就去改变嘛，稍微克制一下天性什么的呗。”
“不！”
树獭一脸坚决，理直气壮。
“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懒惰的！我很喜欢什么都不去思考的感觉！”
“不去思考怎么喜欢？”
黑阳挠了挠头，脑海中浮现想象画面。
【已经……已经坏掉了……好舒服……什么都不用去想……放弃思考了……尽情享受……黑阳……喜欢……】
“呸呸呸！”
黑阳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可恶，废料太多了，给我滚出去啊！
“嗯？”
红璃似有所感，一脸狐疑地扭头看向黑阳，发出灵魂质问。
“我怎么感觉，你在想一些很不礼貌的东西呢……”
“错觉。”
“之前我还不太确定，现在我相信了。”
“真是错觉！”
“啊对对对。”
红璃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树獭。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路是自己选的，你活该。”
“同感。”
黑阳看向树獭，指了指天上。
“我说，你要不趁着自己现在还能动弹，麻溜地赶紧走人……不对，走獭吧！
那丁点儿焦虑撑不了多久的，而且我感觉你对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那是当然喽。”
树獭理所当然道：“像我这种通过不合法手段进来你们世界的生物，就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影响周围呀。
实力越高对周围的影响越大，我好歹也是个元婴期不是吗？”
“这样啊……”
红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红璃：听见了吗，看看你干的好事，一定是你影响了我，不对我负责的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黑阳：别尬黑，我前十几年是小弱鸡，能有啥影响？】
【黑阳：再说了，孟奶奶已经帮我补办身份了，我现在是合法遨游界公民好吧！】
【红璃：哇，说这么多，你的意思是不想负责喽？】
【黑阳：咳咳，都怪我，全是我的错，我负全责，我卖身还债，以身相许，红璃大人请随意使用！】
【红璃：这还差不多。】
“可能你们会好奇……”
树獭突然开口，一脸沧桑。
“为什么残酷大世界还有懒惰的我存在吧？”
“不，我们一点都不好奇，懒惰本来就是影响美好生活的一种性格，这我清楚得很。”
黑阳伸出一只手。
“没错，我们两个小垃圾能活到现在，一直都很感激爹妈感激邻居感激和谐修仙界好吧！”
红璃伸出一只手。
两人的手靠近，分开，靠近，分开，像拉手风琴一样。
“没人，比我们，更懂懒！”*2
树獭：“……”
“我猜你们一定很想听听我的故事吧？”
树獭突然露出一副沧桑模样。
“不，我们并不想！”*2
黑阳红璃瞪着死鱼眼，拒绝收听。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红璃：“喂喂，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们不想听，谁让你自作主张开始讲故事的啊！”
黑阳：“可恶，又是惹人烦的强制对话的剧情动画时间，明明剧情啥也不是啥，就非得让我看是吧，跳过键呢，我要跳过啊！”
“我出生时，周围躺满同族，却一片寂静。
根植在灵魂中的传承告诉我，我们一族，越是懒惰，就能够变得越强。”
“可恶，好让人羡慕嫉妒的种族天赋！”*2
黑阳红璃恰柠檬，有的獭生出来就在终点……
“那时候的我四肢薄弱无力，想动也很困难，所以就随着本能地歇息着，我发现我不用进食，因为通过“变懒”而获得的能量就已经足够维持生命了。”
树獭无视身边嫉妒到面目狰狞的二位，自顾自说着。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感觉自己长大了，变强了，有能力自己行动了，可我却根本不想动，那样挺好不是吗？
唔，有些同族好像不那么想，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总会有同族耐不住寂寞，想要去跑、去跳、去跟别的生物交流，去见识更多的世界。
为什么要违抗自己的天性本能呢？
我不理解，明明只要懒下去就行了，为什么要去做那些毫无必要的事情呢？
它们去进食，去交友，去旅行，去繁衍……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当然，偶尔还是会很好奇地睁开眼睛看上两眼……喂，你们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好吧，我是正经生物好吧！”
树獭头上蹦出个井字，攥着拳头对戴着有色眼镜的两个家伙怒吼出声。
可恶，明明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脑袋里全是废料，就把它也当成那样的家伙吗？！
“冒昧问一下。”
黑阳举手：“您是男孩儿女孩儿？”
“我雌的！爬！”
好脾气如树獭，都忍不住骂人的冲动。
深呼一口气，调整情绪，继续讲。
“气死我了，可恶，我说到哪里了？”
“偶尔看两眼。”
红璃举手提醒道。
“哦，对，我偶尔看两眼。”
树獭晃了晃脑袋，接着说。
“没什么好看的，一群生的比我早的同族，反而还没我实力强大，一个个境界低的可怜，一看就是平时没有勤于懒惰！”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2
两位听众嘴角抽搐。
“果然，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是对的。”
树獭得意道：“且不说那些因为境界没有追上寿命而衰老死去的家伙，就光说之后的某一天。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睡着觉，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狂风呼啸，电闪雷鸣——那时候我还以为世界末日了，后来才反应过来只是两波修士在厮杀罢了。
余波的冲击，让我的同族大量伤亡，在家里待着还会遇到这种危险，那么出去的那些怕不是更加危险？我是这样想的。
我被狂风刮走，受了伤，很快恢复。
我被吹到湖泊中，被大鱼吞下，毫发无损。
大鱼被捕杀，运送时遇到泥石流，我安之泰然。
泥土在我体外风干，将我凝结成雕塑，我毫不畏惧。
我被发现后摆进了柜台展览，说我是已经灭绝多少多少年的物种标本，我不屑置辩。
一群强盗冲进来，将我和其它展览品抢走，我安之若素……
我漫不关心，我随波逐流，我任由时代的洪流将我卷去哪里，周围的人和事都在改变，而我依旧安然。
很多比我强大比我聪明比我地位高的大人物，也会因为各种理由陨落，可我活了下来，因为我不争不抢，没有坏心眼儿。
似乎，思考也是无用的东西，会让我凭生许多无畏的烦恼，所以我干脆放弃了思考。
就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知道，偶尔觉得眼皮发痒，睁开眼睛后总是陌生环境，我无所谓。
就像我不知道我究竟怎么来到了这里，懒得想你们会怎么处置我，随便了。”
树獭打了个哈欠，缓缓蜷缩身子，脸上重新露出疲态，向着黑阳红璃挥手告别。
“嗯，我把这辈子的话应该都说完了，没有什么遗憾了……
说实话，懒惰也不是百利而无一害，越是懒惰，越是孤独……大概吧，谁知道呢？
嗯，祝二位道友感情长久，生活美满……哈欠……永别喽……”
在黑阳红璃的注视下，树獭陷入沉睡，气息悠然。
曾经有过许多人或事试图让它焦虑，可最终依旧拿它无可奈何。
毕竟，没人能赢懒得争斗的家伙。
“唔，这家伙……”
红璃皱着眉头，轻声道：“这家伙缺个心啊，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宁愿步入虚无……”
“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只不过它眼里的世界全是麻烦……虽然确实如此吧。”
黑阳无奈地笑了笑，幽幽出声。
“如果没有遇到你，或许我会像它一样封闭自己吧，给父母养老送终后，跟着他们离开。
甚至连我的离开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没人记得，没人在乎。”
“胡说八道，没有如果。”
红璃握住黑阳的手，紧紧握着。
“大家都在身边，在你身边也在我身边，你也在我身边。”
“我知道。”
黑阳摇头失笑。
“只不过听了故事，就顺带做做阅读理解课后习题嘛。”
“嗯哼。”
红璃不置可否，她看着倒挂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的树獭，满是无语。
“它怎么处理啊，一睡起来的话，又会开始散发气场了。”
“你说的，宰了。”
“哦，那你动手。”
“你怎么不动手？”
“懒得动手。”
“巧了。”
黑阳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柔和的灵力将树獭包裹，摇了摇头。
“我也懒得动手，先把它带走再说吧……”
“带走之后嘞？”
“找个地方活埋了。”
“真话假话。”
“你说呢？”
“啧啧。”
“小阳？小璃？饭快好了！来吃饭了！
唔，真的是，这俩孩子又跑哪里玩去了……再不来没你们两个的份了！”
“欸欸！妈，这呢儿，这呢儿！”
黑阳红璃连忙跳下巨树枝干。
“我们这就来了！留俩位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