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量高大,穿着一套较为内敛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为其增添了一抹儒雅。
宋知棠远远看去,尽管对方五官变得瘦削了许多,但她仍然从对方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竟然是……
“你认识他?”
墨修将少女反常的反应看在眼里,他视线轻飘飘掠过场上的那人,眼底闪过疑惑。
宋知棠扭头看了眼墨修,对方并没有看她。
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她摇了摇头,视线看向场上那个男人身旁的几乎半人高的豹子。
“斗兽表演…是…”
墨修对男人身旁的豹子并不感兴趣,他伸手将少女揽到了怀里,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斗兽表演,自然是人与野兽对抗的表演。”
虽然一早就对此有所猜测,但是宋知棠在看到场地上伤痕累累的玩家后,小脸儿变得有些苍白。
但是此刻更令她震惊的,还是那个带着豹子慢悠悠走到场地中央的男人。
那人赫然长着一张和季听然一模一样的面孔。
【大伙…嘶…这个男的,看起来好眼熟啊】
【之前有在庄园本里看到这个面孔吗?】
【没有吧…这样的东方面孔在庄园的血族里算是比较看得顺眼的了吧?如果以前看到过,我肯定有印象】
【嘶…我怎么也觉得这男的有点眼熟】
弹幕也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不过意识到这个男人面熟的,还是看到屏幕里的宋知棠的反常举动。
宋知棠盯着那个和季听然长得十分相像的血族,听到坐在阶梯椅上的伊林管家突然说道:“斗兽表演即将开始,第一轮参与表演的是季听然男爵大人的爱宠:拉兹。”
也许是血族特有的能力,伊林管家离两层楼高的小房间有一定距离,但开口却能让小屋里的人听得清楚。
季听然看着刚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的玩家,唇角微勾,刻意压低的声线听起来有几分令人胆寒的残忍:“拉兹,好好享受你的晚餐吧。”
毛发锃亮的豹子像是接收了什么信号,低嚎了一声,亮出了尖利的獠牙。
季听然说完后就松开了手上的链子。
拉兹得到了首肯,前掌微屈,是一个伏地的进攻姿势。
起身的玩家看着眼前虎视眈眈的豹子,眼底闪过惊惧。
在先前为了抵抗血族的追杀他已经用掉了大多数的道具,现在口袋里空空如也。
他急急忙忙调出线上商城,想要再买一个防护类的道具,没想到豹子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几乎是一瞬间,黑影就向自己的面门扑了过来。
“啊——————”
惨叫声回响在空旷的场地中。
宋知棠整个人都愣在座椅间,她看见豹子将玩家扑倒在地后就张开了血红色的嘴一口咬在了玩家的大动脉上。
鲜血像是坏掉的水管一般迸溅出来,沾染在黄色的泥土地上,为那些褐色的痕迹又增添了不少新鲜的色彩。
拉兹似乎没想到这次的猎物竟然这么没劲,一下就被自己制服了。
它像是有些不满,甩了甩脑袋嚎叫了两声,就开始享用起他的晚餐来。
玩家还没有死透,就这样被压在身上的野兽一口一口吞食掉。
红的、白的…各种颜色迸溅着,流淌着……
宋知棠有些反胃,整个人颤抖着。
眼尾很快就染上了一抹水汽。
墨修看着场地中央的闹剧,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太脏了……
即便那豹子并没有狼吞虎咽,细细看来还能看出对方优雅的进食速度,但这样的血腥场面在血族看来,实在是不太美观。
少女在他怀里颤抖着,他抬起揽着少女的那只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
拉兹很快就将场地上的那位玩家吃了个干净,他甚至还舔舐了下身上的毛发作为清理。
等一切结束,他乖巧地回到一直站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季听然身边。
“做得不错。”
季听然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拉兹细密的头顶。
豹子得到主人的夸奖,低低叫了两声,像是满足。
“走吧,把场地留给其他表演者。”
季听然拍拍拉兹的脑袋,语气轻飘飘的,对适才的场面很是淡然。
仿佛他真的只是带着宠物来参加了一场什么微不足道的表演。
一人一豹就这样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铁门之后。
“他是伯爵的远方侄子,”也许是宋知棠一直没说话,墨修极有耐心地为对方介绍起来,“啊,说起来,那只豹子也是伯爵送他的礼物。”
宋知棠根本没注意墨修说了什么,她眼睫微颤。
场上留有的痕迹不难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仿佛闻到了一些令人作呕的味道,带着腥臭的、难以言喻的……
野兽的低嚎、玩家的惨叫……
仿佛在脑海里定格,然后一遍一遍走马灯一般的回放。
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眼尾潸然滑落,像是乱了线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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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里,她看到又一个玩家跌跌撞撞从铁门里出来了。
紧接其后的,是又一个牵着狮子的血族。
墨修对这样无聊的表演已经失去了兴趣,今夜的几个猎物似乎都很逊色,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他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反而盯着一动不动的宋知棠看去。
在触及到对方脸颊上晶莹的痕迹时微微愣住。
他伸手将少女的脸轻轻转了过来,却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可怜小脸儿。
少女眼眶四周、鼻头都变成了粉色,脸颊却很是苍白,连带着唇色也褪去了。
像是被吓得不轻。
墨修轻轻皱起眉,伸手擦掉对方脸颊上的湿润痕迹:“害怕了?”
手下动作轻柔,但嘴上却说着一些冷漠无情的话:“这些老鼠妄图从庄园里窃取情报,这样的死法已经是最便宜他们的了,知道为什么带你来看嘛?如果背叛我,你的后果,只会比他们更加惨烈。”
成年的男性血族掀开宝石一般的血红色眼睛,毫不留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宋知棠抿着唇,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面对男人的威胁,她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少女漂亮的小脸儿被眼泪打湿了个透,看着对方空白的瞳孔,墨修顿了顿,还想说的话就这样咽回了肚子里。
他薄唇微动,想了想说道:“当然,你乖乖做着你分内的事情,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苍白的安慰丝毫没有让少女神色好转,对方就像是被吓坏了,除了一味地掉着眼泪外,再也没有其他反应。
墨修没想到那眼泪越擦越多,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语气有些不太客气:“别哭了。”
命令的姿态也没能让宋知棠回神。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极力不去想那个画面,但场地上的情形却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重复播放着。
她呆滞着,细微颤抖着,周围的环境变得有些发冷。
眼前的男人嘴唇一张一合在说着些什么,但是她渐渐的一个字也听不清了,耳朵里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巨大的轰鸣声。
直到万籁俱静,她直直往后坠入了一片黑暗。
少女昏倒得突然,墨修看着对方缓缓闭上眼睛往后仰去,红色的瞳孔极速收缩,眼疾手快地将少女揽了回来。
他连忙将少女打横抱了起来,大步离开了这个观赏表演的屋子。
直到将少女放到自己卧室的床上,他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少女脸颊上满是湿漉漉的痕迹,可见掉了多少的眼泪,连浓密的睫毛都湿透了。
唇色比适才愈发苍白。
他头一次如此直观地见识到了人类的脆弱。
急匆匆回到桌前,拉开抽屉拉响了其中一个铃铛,不消一会儿,一个拎着箱子的男人敲响了房门。
男人进来后,恭敬地对墨修鞠了一躬:“子爵大人,请问是哪里受伤了吗?”
说着他看向墨修光洁一片的脸颊,眼下的伤痕经过一个晚上已经愈合完毕。
“给她看看。”
墨修语气短促。
男人这才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准确说,是一个人类少女。
他眼底闪过惊讶,但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还是走到了床前。
床上的少女纤细、白嫩,那张不俗的面容太过苍白虚弱,看起来像是清醒时受到了什么伤害。
他有些无从下手,作为庄园里的医生,平日里只会给血族检查身体异常,这还是头一次被叫来给一个人类做治疗。
“这…”他面露为难,“敢问子爵大人,是需要怎样治疗这位…小姐呢?”
“你是庄园医生,要怎么治疗是你的事情,我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昏倒。”
突然昏倒?
作为庄园里地位数一数二的医生,面对墨修冷冷的话男人并没有觉得冒犯,而是抓取到了对方话里的关键意思。
他伸手准备探少女的额头,却被墨修一把挡住了手腕。
眼底疑惑更甚:???
墨修淡淡挥开他的手,说道:“没有发烧,应该……”
他皱着眉想了想,最后下了个大致的结论:“应该是被吓到了。”
庄园医生暗地里动了动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腕。
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看了眼整双眼睛都盯着少女一动不动的子爵大人,这还是此先那个冷面无情不近女色的墨修子爵吗?
是不是他暂且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前这个人类少女在子爵心里应该占据了不一样的分量。
毕竟,他从未见过子爵这样关心一个人。
想着他恭敬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呢?”
墨修嘴角绷的平直,几秒后才说道:“我带她去看了斗兽表演。”
医生对这此并不陌生,但他对那样血腥的场面向来不太感兴趣,和墨修一样,对于人类他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不过,仅仅是看了一场斗兽表演就昏倒了?
他看向少女下巴上有些泛红的指痕以及湿漉漉一片的小脸儿,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墨修,对方那张同样令人惊艳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与正经。
“除了看斗兽表演外,还有受到什么其他身体上的伤害吗?”
墨修敏锐地感知到医生话里有话,他也看到了少女下巴上的指痕,如果不说,很容易让人想到其他地方。
他脸黑了一瞬:“没有。”
真的假的?
医生视线在二人面前转来转去,似是在考虑这句话的真实性。
墨修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幽深的红眸缓缓移过去,如愿看到医生愣了瞬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个态度实在没有说服力,墨修罕见地开始解释:“没有受到伤害,只是看了表演。”
既然子爵这样说了,医生也没了怀疑对方的道理。
毕竟庄园里人人都知道墨修子爵的性子,他有些棘手地看了眼躺着的少女。
看了场表演就被吓昏倒的人类…他确实没见过。
但是也读过不少的医书,不只是血族的,还有人类的,他想了想说道:“这位小姐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供血不足,至于解决办法…”
他其实也想不到能够有什么办法,只能说到:“我记得有本书上有记录过这样的症状,可否容我回去翻阅一下,再进行治疗。”
墨修没没有对对方略微束手无策的模样表示苛责,毕竟是专门为血族提供治疗的医生,他没有道理去强迫人家。
想了想他说道:“把书带过来,我看看。”
这是要自己亲手治疗的意思了。
医生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已经不仅仅是惊讶那么简单了。
他瞥了眼床上的少女,少女无疑是很美的,美到他这样对人类不感兴趣的血族都惊叹的程度。
只是他没有想到,墨修子爵竟然会为了这样的一个人类少女做到如此……
说出去,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吧?
心底震惊,但他还是克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恭敬地弯腰:“好的,子爵大人。”
然后提着箱子又退出了房间。
墨修站在床边,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少女,有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鼻梁。
良久,有些认命一般,扯过柔软的被子将其盖住。
夜晚寒意渐起,别又生了其他的病,他又要想办法治。
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