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信奉神的时候,神是高高在上的,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充满神性的、毋庸置疑的,若有人质疑,那这人必定会被人们视为异端遭到驱逐。
即便这神早已堕落,七情六欲缠身,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神也依然是神。
除非有人将确凿的证据摊开在青天白日之下,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件,就足以动摇信仰的根基,埋下怀疑的种子。
若有两件,大概就足以将神拉下神坛,彻底剥开那层神圣的外衣,露出早已腐烂的内里来。
叶忘昔带人围困天音阁的时候,那些为了理想、为了公平正义、为了逃避世间的肮脏而加入天音阁,认为天音阁是神留给世人的最后一片净土的弟子是不敢相信的。
当证实天音阁阁主的亲随都是蝶骨美人席的时候,他们认为这是世人太过小题大做。
神悲悯世人,不忍蝶骨美人席的遭遇,给蝶骨美人席一条活路又有何不可,这不正说明了神的伟大、宽和、慈悲?
当天音阁的长老带头诛杀蝶骨美人席,他们中有人开始怀疑,开始动摇。
虽然他们相信了天音阁长老的说辞,认为是蝶骨美人席居心叵测蛊惑了阁主,这只是神对其后裔的考验。
木烟离诬陷死生之巅的证据摆在眼前的时候,或许还有人存了一丝侥幸,想着或许阁主只是被蝶骨美人席蛊惑利用。
但当叶秋月站到审判台上述说一切的时候,他们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粉碎。
坚固的城防可以防御外敌,但是防不了内部的纷争叛乱。
同理,外部的威胁有时候反而是一种助力,可以使内部更加团结、更有凝聚力,甚至能暂时的消弭内部的纷争。
但若这威胁来自内部,那几乎是可以一刀致命的。
被隔离观看审判的天音阁弟子中有认识叶秋月的人,也有人是整个事件的见证者。
只是他们知道的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叶秋月的相公偷了样紧要东西,被关到了大牢,叶秋月见相公犯错,不但不反省,还试图诬陷大长老的公子,幸而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仅不跟她计较,还给她安排了更好的活计。
叶秋月一个人的证词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当她的证词被天音阁的自己人一一佐证,再有那些曾被压迫却看不到希望只能忍气吞声,此刻终于看到希望愿意去搏一搏、讨一个公道的人站出来。
不用外人动手,他们自己人就已经一块砖一块砖地挖空了自己的城墙脚,即便这是以神的名义筑起的城防,也难逃被推倒的命运。
更有些急性子的天音阁弟子,当下便脱了代表天音阁的弟子服,宣布脱离天音阁。
一时间,不管是真心失望的,还是见机使舵的,都坚定的表明了脱离天音阁的立场,更有甚者,甚至要求对天音阁的人全部实行公审,务必还清白之人一个公正。
“这位公子所言极是啊,既然知道这世间有不公,那我等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但天音阁弟子众多,此时又值多事之秋,全部公审太过费时费力。我代表儒风门建议十大门派分别派出代表组成审判团,由审判团负责此事,相信必然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诸位意下如何?”南宫柳故作严肃地问道。
天音阁被查出的蝶骨美人席众多,谁也不知道天音阁被渗透到了何种程度,有多少个“木烟离”存在,全部审查也确实势在必行。
故而,南宫柳的建议得到了其余九大门派的一致同意。
在审判团对天音阁弟子进行审查的同时,另一场将影响整个修真界格局的商议也在进行中。
天音阁辉煌明亮的议事大厅里,十大门派的尊主以及其附属的小宗门代表们一一入座。
南宫柳微笑着扫视了一遍整个大厅,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没想到堂堂天音阁竟会被魔族后裔渗透,实在是耸人听闻啊,关于蝶骨美人席的处置不知大家有何看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次是天音阁,谁知道下次又会是谁受了蝶骨美人席的蛊惑,与其惶惶不安,不如斩草除根!”大厅的角落里,不知哪个宗门的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哼,蝶骨美人席与人族混住千百年,其中不乏互为姻亲者,你杀的完吗?”姜曦冷笑了一声。
“杀了肯定不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薛正庸皱着眉,像是颇有感触似的感慨道。
“薛尊主觉得蝶骨美人席是人?”有人诧异的问道。
“蝶骨美人席怎么就不是人了?自勾陈上宫投奔神族以来,蝶骨美人席与人族混血了数千年,到如今,那点儿血脉早已微乎其微,即便是在座的各位,又有哪个能保证自己祖辈不曾与蝶骨美人席有过半分牵扯?”
墨燃见楚晚宁发声,连忙应和道:“就是,想当初化碧之尊宋星移在时,蝶骨美人席也是风光无限啊,多的是人想和他们扯上点儿关系吧。”
“但是蝶骨美人席不是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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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蝶骨美人席若真有什么药效,还能等到你们去猎杀?早千百年前就灭绝了。”
南宫柳听到姜曦否认蝶骨美人席的作用,忍不住说道:“这是真的?但是霖铃屿不是曾圈禁蝶骨美人席来研究吗?”
姜曦瞥了南宫柳一眼,无视了霖铃屿在场长老的小声暗示,接着说道:“前人做了蠢事惹了一身腥,身为后辈难道要不吸取经验教训继续蠢下去?再说,你可见过有哪个是靠吃人肉喝人血扬名立万的?”
姜曦一番话几乎是明着否认了众所周知的蝶骨美人席能有益修行的常识,倘若是别的人说这话,大约会遭到嘲笑,但是由霖铃屿的现任掌门、世人公认的药修天才来说,这可信度不知翻了几番。
“那总不能对蝶骨美人席放任不管吧?”南宫柳为难的说道。
“依我看,不若像审核天音阁那样,由我们共同划定一块区域,先将蝶骨美人席集中看管起来,至于怎么处置,先看他们是否有害再说。”
“我赞同昆仑踏雪宫的意见,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一颗老鼠屎就认定整锅汤从来都是坏的吧?”薛正庸听了明月楼的话连忙附和道。
“我也同意昆仑踏雪宫的建议。”
南宫柳见昆仑踏雪宫、死生之巅、霖铃屿达成了一致意见,自然也不想显得儒风门格外冷血无情,只得附和道:“几位说的有理。”
儒风门附庸众多,众人见南宫柳松口,自然也不愿意做那个坏人,故而大厅中的大小门派纷纷附和。
蝶骨美人席的处置已定,但说起圈禁蝶骨美人席的区域,各门派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毕竟,削弱自己的势力范围是小,若蝶骨美人席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弄出点儿什么来,免不了要被连累。
薛正庸倒是想做这个出头鸟,但死生之巅本就守着鬼界出口,若再将蝶骨美人席放到死生之巅的地域内,他也怕有朝一日死生之颠会自顾不暇。
他头疼地扫了眼大厅,突然灵光一闪道:“不如就将蝶骨美人席放在这里,这儿有神器坐镇,神器本就克魔,而且天音阁本来就聚集了很多的蝶骨美人席,我们连押解都省了。”
薛正庸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的附和,毕竟,谁也不想削弱自己的势力范围。
“我也觉得薛尊主的提议很好,只是,关于神器我等所知甚少,天音阁又适合再看管神器,将神器放到蝶骨美人席手里定然是不合适的。”南宫柳像是颇为为难的说道。
“儒风门乃修真界第一大派,神器交由儒风门守护再合适不过了。”
南宫柳看着发话的附属门派,眼中很是赞许,但口中却推辞道:“神器毕竟是神留在人间的,是属于整个人间的,神族后裔已不适合守护神器,那守护神器自然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我儒风门岂敢代表整个人族?”
“是不合适。”姜曦冷冷的瞥了南宫柳一眼,接着说道:“既如此,公平公正起见,神器应由各大门派共同看守,以防由宵小之辈觊觎神器。诸位以为如何?”
南宫柳闻言愣了愣,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看着大厅里彼此打量着的人,朝儒风门附属门派所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但还没等他们开口,楚晚宁就率先说道:“我觉得姜尊主的提议很好,尊主以为呢?”
薛正庸看了看楚晚宁,摇了摇手中的铁扇道:“我也觉得姜尊主的提议挺好。”
“我昆仑踏雪宫也赞成霖铃屿的提议。”
众人都有私心,一时间,大厅中纷纷响起赞同声,毕竟,谁也不想神器落入某个人或者某个门派手中。
自此,屹立世间数千年的天音阁就此陨落,神器从神族后裔独有变成了整个修真界、整个天下的共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