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拿到白鹤空发来的彼岸977号世界西南星区访问许可后,立即展开穿界门,一步从黑夜踏入了白昼。
他从医院走廊墙壁上的青色光圈一挣而出,高速带起的强风吹翻了几盆摆在墙边的绿萝,白瓷花盆滚倒碎裂,泥土粉尘散了一地。
白鹤空和几个穿着莫氏重工制服的人站在特需病房门口,她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不必惊慌。
梁德走到白鹤空面前,眼睛看着病房房门。
“她在里面?”
“嗯,你别太担心了,时语姐的躯壳没有大碍,经过治疗后现在的情况很……”
白鹤空还没说完,梁德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白部长,这个人是审总的……”
白鹤空身旁一脸紧张的女研究员忍不住问道。
“唔……也不太好说是什么人呢。”
……
梁德走进病房时,莫飞升手中的苹果刚削了一半。
这个相貌粗豪的赤劫行者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见梁德进来,他放下水果刀,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塞进自己嘴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莫指导。”梁德点头为礼。
莫飞升没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梁德走到病床的另一侧,低头看向躺在被子里的审时语。
她闭着眼睛,黑发散在枕头上,苍白消瘦的脸上,那双总是微蹙的眉毛自然地舒展着,变得有些不像她。
轻飘飘的,像一片云,一朵花,一个阴天,一点也不像审时语。
“莫指导,她还能醒过来吗?”
莫飞升扔掉苹果核,道:
“要是她醒不来了,我还来看她做什么,我有那么无聊吗。”
“那她现在……”
“乱流卷过来的时候她用真性天引挡了一下,保住了生魂和躯壳,主魂和识魂被卷进了空海乱流里,随波而行。
每一股空海乱流都会回到它曾经来过的地方。
等这股乱流带着她的魂魄归返,她就能醒过来了。”
莫飞升并指如剑点在审时语的眉心,她周身经络以眉心印堂穴为起点逐层亮起,现出一座以经脉节点为阵基的招魂阵法。
墨蓝色的幻海玄气川流不息,支撑着审时语的经脉,血肉脏腑之中,闪烁着温润的琥珀色光点。
“我请老常来过了,幻海玄气护住经脉和生魂,天生神力护住皮筏躯壳,以身为阵,既养魂也招魂。
只要我和老常不死,她就死不了,人事已尽,剩下的就是等了。”
莫飞升说完,又从床头柜上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啃了起来,这样一来,病房里就不会显得太过安静。
梁德坐到床边,进入病房后一直揣在兜里的右拳也松了开来。
“莫指导,乱流要多久回来一次?”
莫飞升不耐烦道:
“几百年,几万年,谁知道。
这是空海乱流,又不是公交地铁,它想怎么流就怎么流,要是能完全摸透规律还能叫乱流吗。”
梁德像是完全没听出莫飞升的语气,又继续问道:
“那她的魂魄在乱流里会不会因为时间太久慢慢衰朽消亡……等不到回来的那一天。”
“放屁!”
莫飞升大声道:“界原空海孕育众生,乱流就是空海中的活水,活水里怎么会死人。
你从最古蓝星漂到剑仙遗迹时魂魄还只是凡物,也不知被乱流裹挟了多少年,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吗!”
梁德悚然而惊。
“……我在空海乱流里漂了不知道多少年?”
日他仙人板板,老子说漏嘴了!
莫飞升有些不自然地摸着脸上的络腮胡子,抬头看向病房天花板,琢磨着以后要怎么应付千叮万嘱要他保守秘密的常断玄。
算了,讲都讲了,干脆讲完。
反正这小子早晚要知道。
莫飞升平视梁德,道:
“怎么,你以为自己一死就穿越到了盛老狗私立高中里吗。
从此岸到彼岸,从最古蓝星到剑仙遗迹,天遥海阔,你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
病房里猛然腾起一道非凡之力波动。
梁德眼中真性汇聚,愚顽如铁的灰黑色在瞳孔中流转,他取消了武道元神中所有的后台推演任务,全力转动人生走马灯去调取第一次穿越前的灵魂记忆。
他已将全部心力投入灯中,可是回想起来的只有一片黑暗和脑浆沸腾般的锥心头痛。
看不见任何事物,也无法判断时间。
梁德不顾损耗再度催发真性,眼中的愚顽铁色光芒大盛,那盏疾速转动的人生走马灯将他的人生轨迹照得通亮,却怎么也照不清楚那段穿越前的漂流记忆。
他眼底的灰黑真性已隐隐现出裂痕,四色元神也生出分崩离析的前兆。
莫飞升长身而起,一掌拍在梁德额头上。
梁德武道元神中那抹幻海蓝骤然散开,盖过了其他的色彩,他经脉中的幻海玄气翻涌轰腾,虽只一池浅水,却有滔天之势。
浅蓝波涛席卷而过,淹没了梁德超频过载的武道元神,一股沁凉气息渗入裂痕,将微微动摇的元神架构稳了下来。
梁德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却失去了光彩。
“别白费功夫了,魂魄在空海乱流里看不到那许多,你的自性神通能调取灵魂记忆也无济于事。”
莫飞升收回手掌,道:
“既已落尽凡尘,走上超拔之路,何必执着过去。
你呆在这儿也没用,回去吧。”
“我再待一会儿。”
莫飞升皱起眉毛:“你要在这儿呆到多久?”
“待到我想走的时候。”
莫飞升看着病床上的审时语,摇了摇头道:
“你也是个不省事的东西。
想呆就呆着吧,我找个你熟悉些的人看顾你。”
直到莫飞升走出病房,梁德也没有回话。
他坐在苍白的病床旁边,耳中只有她的呼吸声。
穿越到剑仙遗迹前不知在空海乱流中漂了多久……最古蓝星的时间流速再慢,他们也有可能已经……要是你也一去不回……
从今往后这诸天万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
莫飞升关上病房房门,一言不发地向走廊另一头走去,白鹤空跟在他背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梁德那小子还要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他现在这个样子,得找个熟悉些的人看着他,免得他闹出什么事情来……鹤空。”
白鹤空停下脚步,等待着老师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