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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5章 檄文,祭旗。

  第245章檄文,祭旗。


  【正德十九年七月丙戌,太祖九世孙、先帝嗣子载堚,六世孙吉王见浚,定国将军唐培宇,昭武将军蒲子通,资政大夫傅荣忠等,告大明诸王、文武百官。】


  【檄曰:昔我太祖皇帝,肇造大明,奄有九有。太宗继世,七帝奋迹,则文化彬彬,独步宇内。孝宗在位,博大宽悯,民德久著;先帝高踞土疆,折冲宇宙。大明威播四海,百姓安居乐业,此诚万世之基。】


  【先有逆贼杨廷和等,计害先帝,英年而崩;复另立伪帝,窃据法统,披先帝遗泽而悖礼忘义。】


  【皇明祖训在上,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伪帝以从弟继位,弃孝宗而尊兴献王,流嗣太子于蛮荒,不孝不仁!】


  【罔顾祖制,大选天下一娶十二,纳阁臣之女为后遗外戚之祸,荒淫无道!】


  【继位以来,灾祸不绝,生灵涂炭,天象频频示警,仍以富国为名搜刮天下民财以逞己欲,贪婪狂妄!】


  【以阿谀之辈为忠,以忠直之臣为逆,杖毙谏臣断绝言路,昏聩酷戾!】


  【一时之间,伪帝奸臣奄然高踞,骄吸民脂。政令日变,官名月易,制度岁改。吏民昏乱,不知所从;商旅穷窘,号泣市道。】


  【天为父,地为母,祸福之应,各以事降。今狂悖而辱至圣,则赤地千里;信奸佞而诛忠正,则民心解体。不顾大忌,诡乱道统,妄尊异端,九庙俱震。天下愤毒之气,郁为云雷。】


  【祖德宗功,光被四海。遭家不造,狂悖小儿受奸佞挟持而不自知,祖宗基业败坏无遗!惟我皇明宗裔,弈叶久昌。今先帝嗣子载堚诏告天下,奉天讨贼,动在英豪,成于众志。故杰士奋臂,趾踵相接;编户齐民,奔走呼号。】


  【维我伯叔兄弟,宜矢其决心,绵系其力,进战退守,与猛士俱。维尔失节士夫,被逼军人,宜有反悔,宜速迁善,毋逆王师,毋作奸细。】


  【孤为先帝之后,当为正统,诸王勋戚岂能受乱命齐入京,引颈待戮以致天下大乱?今驰命四方,既审斯义,宜各率子弟讨灭伪帝,拥戴正统,兴灭继绝,封定万国,遵太祖之旧制,修仁孝之遗德。】


  【天下诸王、勋戚、士绅、官兵、百姓,今为兹要约曰:自府州县以下,其各击杀逆贼,易以正统,保境为治;每府州县,各兴王师,会其同仇,肃清省会。孤入京继位、克复正统之日,俱有升赏,大赦天下!】


  孙交是个老人,现在他摊开耿永峰从岳州府那边送过来的檄文,眉头紧皱。


  如果朱厚熜看到他的模样,那就是活生生的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狗屁不通!”


  孙交气得将它拍在桌上,而后转身看向顾仕隆:“长沙卫、衡州卫、常德卫的问题不小,所以我才说先等旨意!你在都司之内遣耿永峰去岳州府拿了向发龙,消息传开竟至于此,如今可能速速平乱?”


  为什么一直没有对军屯卫所这一块动什么?还不是因为真要乱起来得有兵。


  孙交忙于辽王薨逝这个新问题,顾仕隆说要解决一下岳州卫问饷的问题不留后患,孙交认为他久在湖广,是有把握的。


  问了一句宣泄了一下不安情绪之后孙交又叹道:“这也是早晚的事,须怪不得你。我不知兵,如今平叛之事,要顾侯用心了。这檄文虽写得狗屁不通,却也会让不少人坐岸观火。平叛需从速,如此才不会诸省皆乱。”


  抹黑朱厚熜和杨廷和这些君臣的话且不管,主要就是利用的两点。


  其一是皇帝令天下藩王勋戚入京带来的影响,那句“引颈待戮”不免让人想起当年建文削藩之事。而张伟这个惠安伯表面上只是贪了些军饷、参与了一下李翔尸劾就被杀了,勋戚心里害怕的也不少。


  其二则是重定孔子祀典和新法对官绅的影响。那句遵太祖之旧制,修仁孝之遗德可太受不少官绅喜欢了。太祖旧制里,自然是那些新君上台之前已经“完善”过的旧制,而仁宗孝宗的遗德,那都是让官绅既有体面也有利益的。


  若能成功,那自然不用面对未知的新学和已经初显刀锋的新法。


  顾仕隆抱了抱拳严肃地说道:“陛下定以万寿圣节令藩王、勋戚入京,无非等着此事罢了!既有此变,忠君之勋臣自该督帅地方奋勇平叛。我让耿永峰去岳州府,正为了备战,阁台勿忧!”


  “王伯安初到江西,此次吉王作乱既奉睿王为正统,益王已无法置身事外。湘赣闽粤,山险水密……神机营和五军营选锋到何处了?”


  “蕲州。”


  “……溯流而上,至岳州府还要十日。整军备战,粮草转运,也要近月。”孙交琢磨着,“还有荆襄腹地,德安黄州等其余湖广诸王。武昌诸卫,你不能都带走。”


  顾仕隆反倒劝了他一句:“阁台,四川费子充,南直隶蒋敬之,广东吴献臣,江西王伯安,浙江严惟中,都是深明陛下圣意之人。天下诸王多封于江西湖广,如今不是四面合围之势吗?”


  孙交想了想也是,但只能叹了一口气:“大乱一起,赈灾之事必然举步维艰。我担心的是兵祸一起,灾民走投无路,贼势益大。”


  “只能由阁台操心了,事不宜迟,我这就率武昌卫、沔阳卫去岳州府!”


  ……


  吉王和长沙卫指挥使唐培宇、衡阳卫指挥使蒲子通、长沙府知府傅荣忠一同开始搞事时,衡州府城内的睿王府是浑然不知的。


  见到蒲子通身上带血、盔甲满身地闯进来,夏氏脸色苍白地抱着刚虚岁六岁的朱载堚。


  “都杀了!”


  蒲子通冷冰冰地撂下这句话,他带来的将卒就直奔睿王府各处,要杀的对象自然就是王府仪卫司、承奉司及各属官——这些都是朝廷选任的人。


  手里掌握着兵,而且下定了决心,那就不再有什么顾忌。


  蒲子通走到夏氏和朱载堚面前单膝跪下大声道:“末将蒲子通护驾来迟,太后娘娘、陛下受惊了!请太后娘娘勿忧,衡州知府等逆贼已伏法,如今衡阳城诸门皆有末将麾下镇守,勤王之师正潮涌而来。”


  夏氏确实受惊了,嘴唇苍白地抖着不知道说什么,只感觉如坠冰窟。


  一念之间,她脑海中浮现起朱厚熜那张年轻又总带着笑容的脸:她这个苦命人终究是被当做了饵,如今莫名其妙地被称呼为太后娘娘了。


  什么太后娘娘和陛下?什么勤王之师?


  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到了衡州这两年,过得其实不错,没那么多拘束了。


  睿王府内,夏氏听得到各处响起的惊叫与惨呼,还有一些放肆的笑声。


  她惊恐地对着蒲子通摇头,愣是说不出话来。


  蒲子通却不管这些:“来人,守卫好行在,为陛下更衣!”


  皇帝若不在京,巡幸所到的位置就叫行在。


  即便是太子,按大明会典,服饰与亲王等也区别不大。


  现在,蒲子通这些人已经要拥立朱载堚为帝来吸引火力的模样。


  面对势在必得的蒲子通,夏氏根本无力阻拦,只能紧紧抱着朱载堚,哀求着说道:“将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蒲子通看着风韵犹在的“皇太后”,嘴角挂着“忠诚”的微笑:“太后娘娘,陛下既为先帝嗣子,本就是正统。末将忠君用命,天下皆拥戴正统。等讨逆功成,末将也不需封赏,只盼不负先帝拔擢之恩。”


  夏氏不肯。


  她虽然懂得不多,但是黄袍加身的典故还是知道的。


  朱载堚若穿上了这身衣服,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可是蒲子通既然敢杀了衡州知府闯入这睿王府,她和朱载堚其实也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而在长沙府,事发时恰好巡视水利和灾情的王邦瑞被绑了起来,正被按于城中闹市街口。


  六十八岁的朱见浚是自己主动站出来的,在他身旁,还有他的孙子朱厚火冒。


  原来的长沙知府傅荣忠已经“升官”成为兵部左侍郎。


  街口跪着一大排官员,傅荣忠站在一个香案前面主持着礼仪。


  朱见浚在现存藩王之中,辈分是相当高的,毕竟他是英宗之子、宪宗之弟,天顺元年封王,成化十三年就藩,在这长沙府已经呆了四十七年!


  长沙府治所在的长沙县城百姓,没有不知道吉王的。


  朱见浚大礼祭告着天地:“列祖列宗在上,兴献王之子受逆贼挟制窃大位,不思锄奸,反败坏祖制、不遵礼法、戕害宗室,大明基业将不存!今我奉先帝嗣子正统之命,奉天讨逆!天下文臣武将受大明封赏,皆听皇命,还我大明江山社稷于正统。今日,先以伪帝逆贼所任叛官祭旗!”


  他的儿子已经早逝,但他还有孙子。


  朱厚火冒心情很激动。


  王爷爷说了,只要奉了先帝嗣子为正统,那么江西益王也不得不反。


  战事一起,东面就有江西诸王为屏障。南直隶和浙江灾情更重,一旦东线战事胶着,天下坐岸观火之辈就都会倒向正统。


  新法新学要侵夺官绅之利,有几人不念着昔日旧制之好?


  这就是人心所向!


  而如今兴兵的,长沙、衡阳二卫将官都与洞庭湖畔良田及商贾之利分割不开。


  那睿王区区幼童,又如何能真的坐得稳皇位?


  只要大事一成,将来这天下会是他朱厚火冒的!


  朱见浚一生已经历数朝。


  他生于英宗曾被幽禁的南宫,长大后听说了夺门之变的旧事,崇拜过他的哥哥成化帝,也冷眼看过自己那侄子如何被文臣哄着改了不少旧制,他那侄孙如何想要开另一片天。


  对于现在这个侄孙,朱见浚也是有一些佩服的。


  可是他的刀磨得太急了,而朱见浚在长沙府活得太久,在长沙府有太多难以舍弃的利益。


  楚王、辽王都莫名地薨了,吉王府也已经见过了王邦瑞清整水利时表现出来的森寒刀锋。


  如今皇帝面临着朱见浚这一生也没见过的旱灾,还要对孔子动刀,朱见浚觉得这是不会再遇到的机会了。


  他就藩后,在岳麓书院刻《先圣图》与《尚书》,他是在士林之间有贤名的亲王!


  高克威、孟春这样的人虽然被抓了,王汝梅这样的人虽然被杖毙了,但这不是还有傅荣忠这样的人有胆量吗?


  藩王、勋戚、文臣、武将,到处都是期待有人先站出来的人。


  朱见浚已经六十八了,他只有这一个孙子还在。


  他若去了,那个厚熜小儿眼瞅着吉王府之富,一道旨意下来除封吉王,自己那一个孙子又如何能抵抗?


  不如凭威望搏一搏!


  决心一定,朱见浚转身后就毫不犹豫地下令:“斩!”


  行刑台上,王邦瑞心里是有一点后悔的。


  但事已至此,只能留个忠义,盼着皇帝看在他死节的份上,荫蔽他的子孙。


  他的嘴早已被堵住,在这里也骂不出来,只能“唔唔唔”地被按下头颅。


  长沙卫的兵卒手持大刀,高高举起。


  长沙府湘阴县城之北,汨罗江汇入洞庭湖的北岸,耿永峰在军帐之中喝问司聪:“锦衣卫湖广行走是干什么吃的?内厂不是在湖广也有人吗?吉王有反意,长沙知府、长沙卫衡州卫指挥使有附逆之意,事先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司聪助他拿下岳州卫指挥使向发龙之后,还在帮着稳住岳州府卫所的局势,长沙府那边就出问题了。


  他只能无奈地回答:“耿将军,卑职原先所受之命是去广东。如今虽暂留湖广,也只先听命于镇远侯。锦衣卫湖广行走姓甚名谁,卑职也不知道。”


  “……先到湘口湖畔,攻下湘阴!”耿永峰沉着脸,“既然是特勤队另有所训,如今军情紧急,侯爷军令虽未至,本将先令伱潜入长沙府探听敌情。”


  司聪也不含糊,抱拳说道:“卑职听令!”


  平叛事大,平叛是功!


  耿永峰口中的锦衣卫湖广行走麾下和内厂蝉主麾下,如今还真有人潜于长沙府、衡州府。


  但地方卫所大军一动,又有人里应外合,局势暂时已经被他们掌控着。


  眼见大刀将要挥下,人群之中有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四人眼里都露出请示之意,但另一人凛然不动。


  行走说了,指挥使先去的四川,再到湖广。


  现在,骆指挥就在湖广。


  这种局势,说不定就是陛下想要的。


  那片片钢刀终究是落了下去,突然陷于谋逆乱地的王邦瑞等人授首。


  高台上的朱见浚意气风发地喊道:“出兵常德,劝服荣王、华阳郡王!”


  常德府虽小,却有两王就藩于此,而华阳郡王更出自四川蜀王一脉。


  睿王、吉王、益王、荣王、华阳郡王、蜀王……天下藩王聚于大旗之下的越多,大势越容易偏转。


  大明腹地这一乱,有那么容易平定吗?


  以湘南、湘西、湘东地势,进可攻、退可守!


  而在衡州府内,夏氏终究是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那儿子被穿上了龙袍,簇拥着离开了睿王府去“检阅”衡州卫官兵,选兵点将。


  消息已经传到了南昌府,到任不到一月的王守仁毫不犹豫地下令:“南昌卫经瑞州府往袁州,传令袁州卫,在萍乡整军备战,待本督亲至!传令饶州卫、建昌千户所,护送淮王、益王入京。”


  江西只用先处理好益王的问题,后背还有严嵩。


  王守仁下完了令就从南昌府启程前往东南方的建昌府,益王就藩在赣闽交界的建昌府,他就算要附逆,也是孤立无援。


  湖广,骆安在荆州。


  所以锦衣卫湖广行走也到了荆州。


  骆安以前在兴王府,后来到了京城,这里认识他的人很少。


  锦衣卫各地行走更是基本都不露面。


  辽王府之外的一处民宅里,骆安看着面前的部下问道:“证据确凿?”


  “不会有错。辽王之薨,广元郡王、荆州知府、楚嗣王皆脱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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