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荒域,四阶煞地。
天空劫云如同一只急剧成长的活物,汇聚,膨胀,扩大。
翻涌的劫云眼看着在偌大天宇中铺陈开来。
一道遁光落在四阶煞地边缘,显出一位元婴修士的身形来。
这修士不是别人,正是改容换面混入新晋元婴群体中的练子陵。
当练子陵抵达,显出身形之时,已经有两人先他一步,抵达了此处。
这两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单从像貌看去,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年男子。
一位却是二十出头,容光焕发的妙龄女子,最惹人注意的却是一头翠绿色长发。
这两人都背对着练子陵,认真观看着远处天空劫云的变化情况。
练子陵的抵达,只有老者稍稍侧目看了练子陵一眼,目光示意了一下,便不再理会,继续关注天空的劫云变化。
至于那位容光焕发的妙龄女子,却是没有任何表示,连气息都没有丝毫变化。
对此,练子陵也不以为意。
这二人看上去都是修士模样,但只有老者才是人类修士,元婴真君。
妙龄女子这般模样,也是近两个月才有的新变化,在此之前,她可是一直以一只通体翠羽,轻盈灵动的鸟儿形象示人,这也是她的本来面目。
而就在练子陵抵达后不久,又接连有遁光从远处激射而来。
也有直接在他们附近虚空跨越真实界与现实界的屏障,忽然出现。
最后,八位四阶真灵,六位新晋元婴,无一缺漏,全都到齐了。
当最后一位距离最远之人抵达时,天空中的劫云早已过了酝酿阶段,他看到的是一道接一道赤色雷霆如长剑一般从天空落下。
这最后一位抵达的元婴修士是一位相貌儒雅的中年,见到这般凶猛,再加上氛围有异,特别是那些先来的元婴修士,或是嘴唇紧抿,或是神色肃穆,他便忍不住问道:
“开始多久了?”
有人低声道:“才刚开始。”
儒雅中年闻言沉默。
他也明白为何气氛如此安静。
天劫都是“遇强则强”,以他自身的经验,这天劫才刚开始就有如此凶威,只能说明一件事,渡劫者的潜力禀赋、实力积累都达到了惊人的高度。
不成功则罢,若是渡劫成功,又是一位谁都无法轻视的存在。
而且,从天劫类型上也可以看出,这是真灵之劫。
真灵个体的实力本来就比元婴更强,数量还更多。
即便这些真灵本身也没有视彼此为同类,并没有团结起来对抗元婴修士的念头,现在各方面都不占优的元婴修士也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现在,四阶真灵一方很可能又会冒出来一个强者,力量更进一步失衡。
也难怪一众元婴修士都如此作态,便是他又何尝不感到压力巨大。
与之相比,那八位四阶真灵,虽然也都很安静,神色之间,却随意了许多。
就在这时,又一位元婴忽地道:
“我却是很好奇,这位为何要在此刻渡劫。
……观其状态,如此从容,分明早就积累到了某种极境,为何偏偏选在此刻?
其中是不是存在什么蹊跷?”
众皆沉默,有人在思索,有人并不在意。
练子陵听了这话,眼中有隐晦的光芒闪过,但他却并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有修士解答了这个疑惑。
“应该是为了避免被人觊觎吧。”
这位开口释疑的修士不是别人,正是青玄宗的青烨。
那位问出疑惑的元婴修士听了这个回答,却明显更加疑惑了,不解的问,“避免他人觊觎?为什么?”
在场存在,无论真灵还是元婴,都是渡过劫的,渡劫前考虑的问题都只有一个,能否渡劫成功,却没见哪个还要担心被他人觊觎的。
青烨沉默了一下,道:“你没发现吗,这个渡劫者渡的虽是真灵劫,却不是一般的三阶大妖,而是一株精灵。”
听了青烨这番回答,其他修士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即便有那思维稍显迟钝的,在看到旁人反应后,也很快明白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看向远处天劫落下方向的目光,都变得灼热了几分,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觊觎神色。
那都是看“唐僧肉”一般的眼神。
不过很快,大家就都明白过来。
此刻天劫已经真正开始,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只能等待一个明确的结果。
练子陵看向青烨,忽地看似随意的问道:“青烨道友似乎还知道些什么?”
青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睹物思人,只是想到了曾经的一些道友罢了。”
练子陵轻轻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观看着远空中的天劫变化。
外域八荒,他对巨野荒域的关注是超过其他七处荒域的。
对于来自巨野荒域的青烨,他自然也就多了更多的关注和审视。
在场修士,哪一个不是人精。
青烨和练子陵之间看似随意的几句交流,其中隐藏的暗流却已经在其他几位元婴心中激起点点涟漪。
依旧安静的气氛,却已在这短暂的功夫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旁边八位全都化作人类形态,安静等待着结果的四阶真灵,似乎也都察觉到了什么,投来或疑惑,或是莫名其妙的目光。
且不说这暗藏的潜流,就在天劫一道又一道的落下之时,孟周的目光,却并没有放在此处。
孟周的目光落在了遍布外域八荒的离恨教以及星宿宫的耳目之上。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孟周全程目睹了那些每月都会对练子陵进行虔诚跪拜的离恨教修士,用巧妙而又自然,同时还不会引人怀疑的方式,将进出星宿海的方法分散植入到那些星宿宫的耳目势力之中。
而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孟周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遍布外域八荒的离恨教特别那群与练子陵有过频繁接触的离恨教高层身上。
这些离恨教高层,在每月一次的、对练子陵的虔诚参拜之外的其余时间,都是分散在外域八荒各地的。
平日里,练子陵与他们,以及他们彼此之间,并不曾有过任何额外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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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演绎世界”的宏观呈现,从孟周的视角看上去就很奇怪。
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私下交流的,相距数十甚至上百万里的他们,能够进行固定的、精准的聚会。
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每月一次。
他们就像是一个精确运转的机械表上各个零件一般,在宏观整体上呈现出一种机械的精准。
可他们不是机械,也不是钟表,在孟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即在这些看似分散,彼此相距遥远的个体背后,存在一个更高维的、对他们的行动进行整体协调并指挥的存在。
这其实和孟周的情况很像。
那些分散在外域八荒各处的“通明圆镜”,不就是被他用这样的方式连接成一个机械而精密的整体么?
若是这样的异常发生在其他势力身上,孟周或许还会思索很久,思考背后存在的更多可能性。
可这个势力是离恨教,孟周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那尊离恨神像。
进而,孟周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练子陵身上。
“此练子陵,还是彼练子陵吗?
或者说,就如寇冲一样,需要打个引号?”
直到孟周感到金粉双蒂莲的渡劫即将成功,这才再次将注意力放在灵莲“精灵”渡劫这一件事上。
而此刻,远观的青烨等新晋元婴全都神色专注,通过各种手段关注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便是那些原本神色还比较随意的四阶真灵,一个个也都悚然动容。
因为眼下,那从天而降的天劫,已经是第八波了。
天劫的数量,基本可以与渡劫者的先天禀赋,实力底蕴等画等号。
无论是元婴劫还是真灵劫,九九天劫那只存在于理论之上。
而众所周知,“理论上存在”基本就等于现实中不存在。
也就是说,八九天劫基本就是现实世界中三阶晋四阶的顶点极限。这是九成九的渡劫者都不敢奢望的高度。
譬如在场这些真灵元婴,绝大部分度过的都是最低标准的四九天劫,只有寥寥数位成功渡过了五九天劫。
便是忽然多出来渡过六九天劫的存在,都足以领袖群伦。
可现在倒好,直接冒出来个即将渡过八九天劫的!
而观那“精灵”至今表现出来的轻松从容,基本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其会失败。
想到即将有一位后来者位居他们所有人之上,所有人都心绪复杂。
唯有“练子陵”,沉默肃穆的表象下藏着一颗火热到快要沸腾的心。
……
金粉双蒂莲之所以能遭来比之金甲灵虫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八九天劫,除了其本身远超金甲灵虫的先天禀赋之外,孟周猜测,这也和其与自己之间那紧密的连接有关。
——孟周并不指望在天劫的洞察入微之下,会忽略如此明显的因素。
最初,金粉双蒂莲还能从容应对。
不断从天空劈落而下,目标直指最中央,最柔嫩的粉色莲朵的劫雷,泛着金光的层层莲叶尽数遮挡消弭。
层层金光莲叶将最柔嫩的粉色莲朵防护在最中心。
富含浓重煞力以及仿佛能焚化一切的灼热之力的赤色雷劫,一道又一道落在金光莲叶之上后,顺着金色莲茎导入大地。
而每成功扛过一道雷劫,便会有相应的天道反馈落下,加上金粉双蒂莲本身的成长,一直到第六十三道天劫之前,金粉双蒂莲都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反而变得越来越强。
但其成长的速度,终究没有超过天劫威能提升的速度。
层层金光莲叶越来越难以抵挡包含了多重打击伤害的劫雷之威。
似乎能消磨一切的煞力,能焚尽一切的热力,能毁灭一切的天雷劫力,由淡到显,由少到多,在柔嫩的粉色莲朵之上丝丝缠绕,如蛇般游走,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
直到第七十道天劫,粉色莲朵的外壁,几乎处处焦痕,再也没有一处完好。
可很快,这些“伤痕”都会在下一道雷劫降落之前恢复完好。
不是金粉双莲本身有着超强的恢复力,而是在这粉色莲朵的莲瓣之间,有丝丝如清泉般的液体在流动。
每有天劫之力在莲瓣之上留下重创,它们便会迅速聚集在“伤痕”处。
在其浸润之下,那些“伤痕”会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完好。
这不是别物,正是孟周提前打入的“造化髓”。
也是此刻,孟周才真正理解“造化髓”作为一种天赋神通,真正变态之处。
换一种手段,即便其对伤患的治愈能力犹在“造化髓”之上,在这渡劫的关键点,孟周也是不可能就这般使用的。
那不仅会把自己拖入天劫之中,异变的天劫还会同时给渡劫者带来灭顶之灾。
可“造化髓”不同。
既没有给孟周带来任何麻烦,也实实在在的对金粉双莲的成功渡劫起到了决定性的帮助。
当第七十二道天劫降下,被粉色莲朵硬抗过去之后,天空之中,劫云开始消散。
霞光无端而来,先是将粉色莲朵浸没其中,继而将整株灵莲都浸没在这霞光之内。
……
“成了!”
“成了!”
“……”
一众远观的元婴还有真灵们,有的轻声呢喃,有的心中失望,有的沉默不语。
……
当霞光缓缓消散,紧闭的粉色莲朵缓缓绽放开来。
一只粉色可爱,只有拳头大小的幼童从绽开的粉色莲心中爬了出来。
这个刚爬出来的小东西左右张望,眼神懵懵懂懂的。
不过,这种仿佛婴儿初生的状态非常短暂。
当她四下张望时,懵懂、好奇、探究的眼神在快速变化着。
当远观的一众真灵、元婴来到她身旁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仿佛四五岁的孩童。
身形原地消失,重新出现在绽开的粉色莲朵中央。
绽开的粉色莲朵再次合拢,只留有一条窄窄的缝,小心又好奇的往外偷瞄。
直视一双双火热的目光,奶声奶气的问:“你们要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