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艘飞船悬停在原峡谷盆地上空,将这处已经面目全非的战场团团圈了起来。
每一艘飞船,都如同一座移动的阵基,当它们悬停在不同区域时,一道阵法屏障便自动形成,圈割出了内外。
自此,被围在阵法之内的战场区域,别说人,就连一只蚊虫都不可能出得去。
任何一点异样气息,都将立即引发所有人的高度警戒。
而这些,不过是飞船抵达时的顺手而为,就如同执法者抵达某处罪案现场,都会第一时间拉出警戒隔离带一样。
一艘艘飞船才刚停稳,一个个身影便已经跃出飞船,来到乱石废墟上空。
而隐隐居于众人之首的,却是一位身材惹火的女修,执法堂主玄燏。
而紧随在她身侧的另一位女修,却是丁宁。
包括樊副堂主在内的其他执法堂修士,都没有丁宁离她更近。
一行人站在这乱石废墟上空,看着下方一片狼籍的景象,都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玄燏问:“此处原来是什么情况?”
一位相貌年纪在四十多岁的中年修士道:“我去了解一下。”
玄燏点头嗯了一声。
中年修士转身返回身后一艘飞船,玄燏则领着其他人继续勘测现场,大略转了一圈之后,玄燏转头问其他人:“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众人沉默片刻,其中一人才缓缓道:
“堂主,这现场明显被破坏过,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也根本不是真正的现场。
从这巨大的破坏性,我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万里浑天阵的示警没有错,这里前不久确实有三阶上品层次的破坏性力量泻出。”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都只是默默点头。
玄燏看着身旁同样低头看着下面乱石废墟的丁宁,冷峻的神色忽然柔和许多,问:
“小宁,你有看出什么吗?”
丁宁想了想,才道: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乱石废墟,应是被人调用地力之术造成的。”
现场众修一个个脸色肃然,可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有人已经忍不住心中撇嘴。
这还需要说吗?谁看不出来?
玄燏却是点头,继续问:“你能做到吗?”
丁宁摇头道:“做不到。”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仅现在做不到,即便我修为提升到结丹中期,除非让我酝酿许久,不然,依然无法做到。
要在战斗现场做到这种程度,至少也得是结丹七层以后了吧。”
玄燏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刚才返回飞船的中年修士再次出现。
他递给玄燏一枚玉简,同时给在场其他人一人分发了一份玉简。
道:“二十年前,执事堂曾发任务对灰雾山脉的情况做了一个详细的了解。
其中有一部分任务是用留影石记录灰雾山脉各处的地形地貌,山川走势,其中就包括此处。
留影石现在就存放在执事堂,现在执事堂已经安排人送过来,这是一些基本的信息介绍。”
玄燏将玉简中的内容看了一遍,摇头道:“二十年前的信息,可信度还有多少?”
中年修士却摇头道:
“二十年时间,确实能改变很多,那些关于妖兽和灵材分布的信息,可信度确实有待商榷。
可山川地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吧?”
玄燏摇了摇头,却没继续在现场停留,转身出了飞船形成的阵法结界之外。
就在飞船抵达,他们这一行人第一时间进入现场查看情况之时,还有大量修士从飞船中飞遁而出,迅速向灰雾山脉的四面八方而去。
此刻,正陆陆续续有青玄宗执法堂的修士半请半押的带着一队队修士返回。
他们就这么毫不遮掩的在灰雾山脉的天空来回飞遁穿梭。
原本那些据说危险异常、妖气冲天的区域,却始终是安安静静,别说蹦出来一只妖兽,连只大号一点的鸟雀都不曾有过。
那些被半押半请送到这里来的修士,有一些是筑基修士,更多的却是由练气修士组成的一个个小队。
玄燏来到最先被请过来的一个队伍旁边,这是一个由一名筑基中期修士领队,两位筑基初期护送,二十多位练气中期、练气后期修士组成的队伍。
当玄燏以及其他一众执法堂高层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时,即便是修为最高的筑基中期修士,也只能规规矩矩站着,一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模样。
“你们是从虹梁湾过来的?”打量了一圈,玄燏看向筑基中期修士,看似随意的问道。
“是。”
“做什么?”
“带族中后辈历练,顺便猎取一些资源。”
“此处异常,你们可有察觉?”
“知……知道。”
“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吗?”
“是的。”
“大概什么时候?”
“半个多时辰以前吧。”
“那结束时呢?”
“也……也是在半个多时辰以前。”
筑基中期修士认真想了想,老实回禀道。
一副问啥说啥,有问必答的老实孩子模样。
自从成为筑基以后,他就从来没有这么乖顺过。
他自认为老实乖顺,可有人却不这么想,玄燏听到他这回答,陷入短暂沉默。
旁边却已经有一位执法堂结丹皱眉道:
“你这什么话?开始时是在半个多时辰以前,结束时也在半个多时辰以前,难道开始结束是在同一时间完成的不成?”
现场,忽然一阵尴尬的沉默。
被他逼问的筑基中期修士,张嘴想要仔细解释一下,但最终所有的解释都被他硬憋了回去。
这位前辈虽然脑子有点不好使,可人家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自己。
而越是面对这种前辈,越是不能“嘴硬狡辩”,不然,最终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玄燏有些无奈的瞥了这位手下一眼,眼神示意他站到后面去,问:“异常时间,总共持续了多久?”
筑基中期修士认真想了想,道:“大概十个呼吸左右。”
玄燏身后,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便是玄燏本人,听到这个回答后也忍不住眼神一凝,凝重道:“你确定?”
筑基中期修士也迟疑起来,又仔细想了起来。
执法堂众修也不催促,心中莫名期待他说出一个更“合理”的答案出来。
过了一会儿,筑基中期修士才道:
“也可能只有八到九个呼吸。”
得了,这个不问了。
此刻,此处已经有很多在灰雾山脉活动的修士被请了过来,他们对筑基中期修士给出的答案并没有异议,说明这基本没有太大的出入。
而且,在这种事情上,人家也犯不着说谎。
可越是如此,玄燏越是感觉心中沉甸甸的。
当万里浑天阵传出示警,知道灰雾山脉有三阶上品层次的破坏性力量泻出,执法堂便第一时间行动了起来。
加上万里浑天阵的特性,只能及时侦查到开始,结束时间并不能准确得出,会受到力量规模、力量品质的影响。
简单说来,此阵侦测到的破坏性力量越强,其“后遗症”就越大。
玄燏对身旁几位副堂主交代了两句,让他们继续询问众人,而她本人则回了一趟飞船。
等她从飞船中下来时,一众来灰雾山脉历练的修士正在七嘴八舌的拼凑着那处峡谷盆地的模样。
一行人又等了一会儿,一艘飞船破开罡风层,降落到附近。
这是特意来送留影石的,随着留影石的抵达,有修士直接以精妙的手段,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峡谷盆地模型。
然后,根据从其他修士那里得来的种种信息,对一些细节处做出修改,让这个峡谷盆地越来越趋近被破坏之前的模样。
山川地貌在二十年间固然基本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可这里是灰雾山脉,经常爆发筑基层次的战斗,练气层次的战斗那就更是多不胜数。
二十年间,大的改变或许没有,但细微处的改变却多得很。
就在这时又一艘飞船抵达,一位白发老者从飞船中出来,早就等候在侧的玄燏立刻迎了上去。
“师兄。”
被她称为师兄的老者乃是符阵殿的殿主,一位三阶上品符阵师。
在他身后,还跟着许多符阵殿过来的修士。
玄燏没有招呼其他人,领着符阵殿主穿入阵法结界之内。
看着面前这几乎被填平的峡谷盆地,符阵殿主道:“你们没有擅自清理吧?”
玄燏摇头道:“这里已经被破坏过一次,我担心清理时不小心会破坏某些痕迹,就暂时没让动。”
符阵殿主点头道:“不错。”
说着,他便指挥起跟随而来的一众符阵殿阵法师行动起来。
一杆杆阵旗被打入各处,有的打入废墟山体之中,有的则被打入虚空之中。
有的阵旗是从储物空间中取出,显然是早有准备,而还有的阵旗则是符阵殿主亲手现场制作出来的。
当他将最后一杆亲手制成的阵旗打入乱石废墟中央区域,阵旗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而此刻,时间距离玄燏等人抵达,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
时间也已从白天来到了傍晚。
符阵殿主对玄燏道:“将阵法结界去了。”
不同阵法和谐共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彼此不容才是常态。
所以,为了尽量取得最好的效果,必须将阵法结界撤去。
他又最后看了一眼那峡谷盆地在被破坏前的模样,手中开始打出法诀,最后,一道法力流光打入最后一杆阵旗融入的虚空。
瞬间,从那处虚空开始,点点玄妙灵光将整个乱石废墟笼罩其中。
一块块巨石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轻漂浮了起来。
而在漂浮的过程中,有许多相邻的石块拼凑在了一起。
观其裂纹,严丝合缝,仿佛它们原本就是以这样的形式连接在一起。
也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在空中来回游走乱窜,仿佛是走散的孩子在寻找家的方向。
而就在这兜兜转转之中,它们总是能够找到那个能够接纳它们,与它们的裂纹轮廓最契合的位置。
执法堂的询问早就已经结束,但那些被强行请来的修士却并没有离开。
在被“请”过来时,他们的内心是抗拒的。
可真到了现场,被执法堂事无巨细的盘问了一圈,告知他们可以离开以后,他们却反倒不急着离开了。
而只要他们没有作死到强行冲击阵法结界的地步,执法堂修士也是不会去驱赶他们的。
此刻,因为阵法结界已经撤掉,所以,其他修士也都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
最开始,大家都还在地上看,在发现地上这个观看位并不是太好以后,那些筑基修士一个个都飞到了天上,除了不敢进入已经撤去的阵法结界的区域之内以外,一个个都“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在他们眼中,那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峡谷盆地,正在一点点复原。
从最下层开始,逐次往上。
随着那些乱石陆续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峡谷盆地一点点显出本来的面目来。
就连那些破碎的、完全变成渣的草木,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过,回归是回归,它们并没有因此活过来,只是以残枝碎屑的形式回到它们本来应该呆着的位置。
那些原本有数十米高、挑出悬崖生长的树木,也以这种破烂形态维持着生前模样,看上去怪异至极。
某一刻,目不转睛,看着峡谷盆地变化的玄燏忽然道:“停。”
而就在她喊“停”的同一时间,符阵殿主也同时手指掐诀,让阵法停止了下来。
显然,两人同时得出了同一个判断。
此刻,若是孟周在此,看到这个峡谷盆地,也一定会感到惊讶。
除了草木形态过于古怪,山体岩石遍布细密的裂纹之外,此刻峡谷盆地的地形地貌,和他准备以地浪翻涌摧毁的那一刻,完全一模一样。
根本不需要吩咐,已经有执法堂修士将留影石取了出来,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将峡谷盆地此刻的模样清晰记录了下来。
玄燏和其他几位执法堂高层的目光都盯在盆地中央那一个巨大的深坑上,还有周围那一个个同样巨大、却深浅不一的印记。
还有那有着如同波浪纹理的地面,许多山体岩石之中,有着密密麻麻的锋利裂隙。
这些痕迹与山石崩裂的痕迹有着明显不同,在他们的感应中,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气息。
有的锋芒凌厉,有的霸道凶戾……
而就在玄燏等人观看着,并根据这些痕迹低声讨论,对战场进行还原之时,符阵殿主已经指挥起一众阵法师重新行动起来。
一柄柄阵旗被他们投入山体或者虚空之中。
这一次,使用出的阵旗,无论数量还是品质,都比上一轮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因为战场范围的确定,这一次,布阵范围更加有的放矢,基本都是围绕在战场痕迹周边展开,而不是将整个峡谷盆地都囊括其中。
当符阵殿主打出最后一柄阵旗,对玄燏道:“好了。”
玄燏点点头,转身看了看身后远处天空“挂”着一个个翘首吃瓜的筑基修士,对身旁一位修士道:
“去把外面遮起来。”
此人点了点头,闪身离开了此地。
很快,原本阵法结界区域,便生出了浓浓白雾。
这白雾非常奇特,不仅能够遮蔽视线,就连筑基修士的神识探查,同样会被扭曲遮蔽。
神识进入其中,看到的只是一团毫无意义的色块。
“挂”在天上翘首等待的一个个筑基修士都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有不少甚至直接从天上下来,领着各自的子弟离开了此地。
玄燏又看了看身周,道:“所有未结丹修士都去外面等着。”
留在区域内的筑基和假丹修士,无论是执法堂还是符阵殿的,统统退了出去。
玄燏对几个手握留影石的修士道:
“你们待会儿做好记录,尽量选择一些不同的角度。”
听到吩咐之后,几人默默散到各个方向。
玄燏这才对符阵殿主点头道:“好了。”
符阵殿主轻轻点头,再次打出一道法诀。
很快,峡谷盆地开始出现了奇妙变化。
原本已经被清空的峡谷盆地,再次被各种乱石填满。
不过,仔细看去,这并非真正的乱石,而是乱石的影像。
与此同时,峡谷盆地区域内也恢复到了傍晚时分的光景,而在阵法之外,夜色深沉。
阵法笼罩范围的天色却越来越明亮,仿佛再次回到了白天。
某一刻,乱石废墟倒退成完好无损模样,相比于此刻用阵法之力强行拼凑出来的圆满,阵法影像中呈现出来的峡谷盆地才是真正的完整模样。
所有人都心神一震,知道正戏马上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墨绿葫芦从土里钻出,喷吐出一件件事物。
不过,大家都知道,阵法影像中的时间是逆流的。
所以,他们看到的影像相比于正常的时间线,就相当于是看倒放。
在正常的时间线中,应该是这只墨绿葫芦将现场物品全部吞入其中。
有人低声道:“纳空葫芦。”
不过,他也就来得及说出这四个字,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其他人也是一样,一个个全都张大了嘴巴。
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被那葫芦“喷”出的事物之上。
六具灵傀,一头青狼尸体,一头山猿尸体,一具青衣男子的尸体……
即便倒退的影像只是影像,并没有外放的气息让他们判断这些东西的实力层次,但身为青玄宗结丹,见识自然是不缺的。
他们很轻易便能分辨出,两头灵兽尸体以及那六具灵傀,都是三阶中品的品质,每一个单拎出来,都能与一位结丹六层修士死磕很久。
影像中,这些被葫芦“喷吐”出来的尸体迅速活了过来,灵傀与灵兽战作一团。
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另两个身影之上。
原本还是一具尸体的青衣男子,身上套了一件奇特甲胄。
而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子将一柄飞剑耍出了倾盆暴雨、密不透风的效果,在青衣男子甲胄上叮叮当当敲个不停。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位平平无奇的御剑男子身上,因为结果已经很明显,最终获胜,收拾走这里的一切,并将这处峡谷盆地变成一堆乱石废墟之人,就是他。
但也有几位的目光落在了青衣男子的甲胄之上,眼中有惊疑,有猜测。
很快,影像就倒退到了青衣男子孤身一人缓步倒行在峡谷盆地距离地面数十米的空中。
而就在前一刻,正有一柄飞剑从他眉心倒飞出去,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待青衣男子身影倒退到峡谷盆地边缘,消失不见,这个峡谷盆地彻底沉寂了下来。
直到此刻,从墨绿葫芦从地下钻出开始,便屏住呼吸的一众修士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彼此相视一眼,心有余悸。
在场也有几位结丹中期的修士,但他们扪心自问,若是易地而处,他们的表现连那位最终败亡,被人收尸进葫芦的青衣男子都不如。
大概率第一时间就被人秒掉了。
这场交锋,短暂得出人预料,也凶猛到出人意料。
从头到尾,都是那位青衣男子被人压着打。
有人甚至忍不住想,若非青衣男子有一件防御强到夸张的奇怪甲胄,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那位看上去一切皆平平无奇的男子一剑爆头。
过程之短暂,力量之收敛,说不定根本不会引起万里浑天阵的注意就会结束。
许久之后,玄燏才询问周围人意见道:
“经过你们也都看了,你们觉得怎样?”
“强。”
“很强。”
“双方都非常强。”
“我大概也就勉强能与一具灵傀周旋一二。”
“……”
她这一问,众人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玄燏却皱眉道:
“我不是要你们评价他们实力的强弱,而是问你们,这场战斗,为何会在此处发生?
因为什么?
这两都是什么人?
咱们需要做些什么?”
她这几个问题一抛出来,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为何会在此处发生?
因为什么?
这两都是什么人?
咱们需要做什么?
这几个问题,众人一个都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有人道:
“从结果来说,获胜之人是那位操控六具灵傀的御剑男子,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想,都要落在他头上。”
另一人赶紧附和点头道:
“战斗过程虽然短暂,但其人也暴露了许多信息。
善御飞剑,善御灵傀,擅长地力操控,从他被山猿从大地之中逼出来,还可以看出,擅长土遁之术。”
又一人补充道:
“他的身法也非常厉害,青狼那般密度的攻击,对他却没有丝毫妨碍。”
“还有神魂攻击之术……他最后给那青衣男子的致命一击,应该是一种神魂攻击之术。”又一人补充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将孟周借灵莲分身在这次战斗中使用过的手段给一一扒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一直不曾开口、相貌年纪在五六十岁之间的清瘦老者缓缓道:“我以为,那位青衣男子也很值得关注。”
原本对于众人的讨论还有些不在意的玄燏立刻转斗看向他,道:
“徐柏,你有什么发现?”
青玄宗的结丹修士,有两种。
一种是真正的自己人,在“青玄元景”中有字辈道号之人。
但细究起来,这种自己人,其实也分两种。
一种是在青玄宗立宗之前就已经结成真丹的修士,他们以真丹身份跟随在青玄五老身后打江山,等到青玄宗成立,这些人基本都混了个玄字辈出身,名义上,在宗门内的地位,只比青玄五老低,其他不是同辈就是晚辈。
一种是在青玄宗立宗之后结成真丹的修士,如元、景两个字辈的结丹修士,基本都是最近九十年才结成的真丹。
但总体来说,这些都是自己人。
还有一种就是客卿,如丁宁,如此刻开口的徐柏,皆是此类。
在青玄宗刚成立的那三四十年,因为需要,青玄宗依然在大肆吸纳外来修士,不过,这些修士都只能以客卿身份为青玄宗服务。
真要说起来,客卿的待遇也不差,除了如执法堂主、执事堂主、各殿殿主这些重要职位无法参与争夺,没有他们的份之外,其他方面的待遇,和自己人并没有任何不同,在有些方面甚至还要更宽松些。
传承法、修行指导之类,只要实力到了相应层次,该有的都会有。
随着青玄宗自身体系越来越完善,招收客卿的门槛越来越高。
徐柏就是在青玄宗八十多年前,青玄宗才刚成立那会儿加入青玄宗,成了青玄宗客卿,前不久才从结丹初期突破到结丹中期,有了结丹四层的修为。
他在青玄宗行事向来沉默低调,在将自己的分内事做好之外,几乎不会理会别的事,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中,其在执法堂的存在感,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受人关注的程度,还不如才进入执法堂不久的丁宁。
此刻见他忽然开口,所有人在感到惊讶的同时,也都纷纷扭头看向他。
大家素来知道他的秉性为人,他忽然在这时候开口,都知道,此人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徐柏神色并无丝毫变化,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平静道:
“堂主知道我在加入青玄宗之前的一些经历吧?”
玄燏点头。
青玄宗虽然有一段时间放低了吸纳客卿的门槛,但将对方的根脚摸清楚,排除一些隐患也是必要的步骤。
身为执法堂主,她对徐柏加入青玄宗之前的经历,不只是知道一些那么简单,而是从他开始修行到加入青玄宗期间的人生轨迹都了解的非常清楚。
徐柏点头道:“那您应该知道,我曾在翠玉湖呆了十余年。”
“嗯。”
“那时候,翠玉湖还不是莫家那一批人主事,当时的翠玉湖只有一个大势力,那就是晏家。
晏家的来历,您应该知道吧?”
玄燏点头,“知道。”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眼神却越来越深邃。
旁边众修,原本见徐柏将话题扯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上,还有些不解,此刻,当他提及这个“晏家”之时,气氛不知不觉变得肃然起来。
“我曾与多位晏家筑基近距离接触过,他们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长相都极其相似。
不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差别最大的,至少也有八九分的相似。
而且,这种差异性基本是因为年龄差异,以及心性还有后天养成的不同习惯造成的,在骨相层面,基本上和双胞胎差不多。
即便是女修,除了脸型轮廓更柔和,其他方面与那些晏家男修也没有多大不同。
有个说法是,那位晏家老祖血脉强大,他能在短短数十年间凭一己之力诞下一个强大的筑基家族出来,一定是使用了一些秘法手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道:
“这个说法也并不是胡乱猜测,正常情况下,你们见哪个筑基修士能凭一己之力,靠繁衍后代子嗣,在短短数十年生出那么多筑基苗子的?
要是筑基真有这么好培养,那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筑基势力因后继无人而没落乃至覆灭了。”
众人忍不住纷纷点头。
有人忍不住嘀咕:
“这世上还有这种秘法?……有了这种秘法,一个家族中只要出了一位筑基或结丹,岂不是可以保证,代代都有筑基乃至结丹苗子诞生?”
另一个修士道:“其他地方或许没有,可你们也不想想那位晏家老祖的来历……在那里,有个这样的秘法,不是很正常的么?”
众人再次点头,很多人已经掩饰不住眼中的艳羡之色。
要是结丹也能生出结丹潜质的后裔出来,哪怕概率很低,以他们充沛的体力和精力,岂不是可以一己之力缔造出一个强盛势力出来?
就在众人想入非非之际,徐柏继续道:
“不过,这种已经牵扯到生命造化的秘法,必然是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代价的,不可能毫无代价。”
虽然有点美梦破灭的感觉,但众人不得不承认这很有道理。
“其他代价我们不得而知,但这种长相上的高度相似性,应该就是使用这种秘法的一个外显特征。”
“我还见过晏家二三代的后辈,就没有这个特点,甚至呈现出另一个极端,那就是他们的长相相似度非常低,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相貌差异性也大到不像是亲兄弟。”
此刻,场中气氛已经变得非常安静。
玄燏轻声问:“徐柏,你说这事,和咱们今天讨论之事,有什么关系吗?”
徐柏平静道:
“我只是有些感慨,在看到那位青衣男子的第一眼,我就有种恍惚感,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些晏家兄弟。”
玄燏道:“长得很像?”
“一模一样。”徐柏回道。
此刻,周围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忽然,一位修士倒抽一口冷气,惊呼道:
“不是说晏家兄弟都死绝了吗?这还有漏网之鱼?”
因他这一句话,原本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气氛陡然松弛下来,大家纷纷扭头向他看去。
说出这么具有深邃洞察力的睿智言语的,恰好就是之前出声指责筑基中期修士交代信息不清不楚的那位仁兄。
哦,既然是他,那就没事了。
玄燏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打出了数道传讯。
两艘悬停在空中的飞船也立刻起飞,很快就没入天际的罡风层,远去无踪。
处理好这些之后,玄燏看向符阵殿主:
“师兄,可以逆着此人来路,追一追他来时痕迹吗?”
符阵殿主点头道:“没问题。”
说着,一众符阵殿阵法师已经在他招呼下行动了起来,那些打入山石以及虚空之中的阵旗被他们一一拔出。
而玄燏则与一众执法堂结丹讨论起来。
“你们说,这个晏庄……是叫晏庄吧?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玄燏问。
其他人都在皱眉思考,那位大聪明却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
“晏庄?那位晏家老祖才叫晏庄吧?”
玄燏都懒得跟他解释,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
大聪明委屈巴拉的闭上了嘴巴。
有人忧心忡忡的道:
“堂主,咱们与其讨论这个,是不是更应该讨论讨论,他一个星宿宫弟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怎么出来的?
难道星宿宫的封山大阵已经打开了?
难道不是这才是最重要的?!”
玄燏摇头道:
“这是你应该操心的吗?
咱们在这里讨论得出什么结果来?
还不都是瞎猜?
既然如此,谈这些没意义的事情做什么?”
那人闭上了嘴巴,继续认真思考起来。
就在这时,正在一旁忙活的符阵殿主道:“师妹,知道我这大阵的来历吗?”
玄燏摇头。
符阵殿主道:
“你应该记得,六十多年前,咱们曾挖出过一个死忠于星宿宫的家族。
因为对方行事果断,虽然人杀了不少,但收获并不多。
其中一个收获,就是从一枚破碎玉简中获得了一门名为‘回溯圆光’的神奇魂术,但残缺太大,根本无从修行。
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用符阵之法将其补全完善,最终弄出了这个‘回溯圆光阵’。
效果你也看到了,最大的缺点就是麻烦。
可真正的回溯圆光却并非如此,那是可以直接看到某处某地过去某个时段的影像的,根本没有这般繁琐。”
他这话说完,又是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玄燏却若有所思的道:
“所以,师兄您的意思是,若此人真是星宿宫的晏庄,那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可能是在追踪过去某个时间段经过这条路线上的某个人?
而那位伏杀他的人,则先他一步知道这个信息,并在他必经的路线上等待着他?”
“滋溜~~”
一众结丹面面相觑,虽然有点烧脑壳,但除了寥寥几个,其他结丹都是不缺脑子的,他们也很快明白了他们看到的这场交锋背后的另一场更加诡异的交锋。
这……这……
一众结丹面面相觑,完全无话可说。
人家也是结丹,我们也是结丹,可怎么感觉彼结丹和此结丹不是同一个结丹的感觉?
我们难道修的不是一个仙?
我们好歹也是堂堂三阶……
算了,不提也罢。
得出这个猜测的玄燏面上平静,可心中却同样是波澜起伏。
她不由得看向捻须颔首的符阵殿主,道:
“师兄,那您能找到他到底是在追踪谁吗?”
她有种直觉,这才是真正破局的关键所在。
正在捻须的符阵殿主闻言忽然一顿,没控制住力道,将自己的胡须都扯断几根,连忙道:
“师妹,你这是太高看我了。
别说是我,便是再找一个星宿宫中同样会使回溯圆光的修士过来,只要他不知道这晏庄的目的是什么,他也不可能找出任何线索来!”
玄燏陷入沉思,旁边另一人却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既然回溯圆光可以将这片区域过去的痕迹翻出来,那只要肯下功夫,逐一对比,自然可以根据这晏庄的移动轨迹找到他要寻找的目标是谁。”
有反应慢的忍不住问道:“为何?”
“一个追踪者,一个被追踪者,他们的移动轨迹必然完全重合!”另一人解释道。
符阵殿主不满道:
“盘问那些修士的记录还在,你们没有去看吗?
这可是灰雾山脉人流最多的几个路段之一,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条道上走过。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难道是要让我一一去追踪他们每一个人的移动轨迹吗?
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可那也终究是有针可捞啊!”有人低声道。
“你……”符阵殿主吹胡子瞪眼,“你们这是想把我符阵殿上下所有人都累死不成?”
他心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多那一句嘴。
玄燏上前拉着他的衣袖,一副真诚求恳的表情:“师兄!”
符阵殿主打了个哆嗦,赶忙改口道:“我……那总得让我先将这晏庄来前的轨迹找出来吧?!”
他知道,师妹都这么温柔求恳了,他要是再不同意,可能真的就要没命了。
就在执法堂众人满怀期待之时,数日之后,符阵殿主就告知了大家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此刻,众人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所在,他指着回溯圆光阵中,那忽然冒出来的晏庄,一脸遗憾的道:
“他定是使用了小挪移符,线索到这里,算是彻底断掉了。”
玄燏却是真的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师兄,另外那人呢?有办法追踪吗?”
符阵殿主没好气道:“你还真把这回溯圆光当成神技了?要是可以,我早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