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崖洞府后,孟周径直进入静室之中,开始“无界剑域”的修炼。
此后数日,孟周也没有再外出过,一直呆在洞府之中。
次日,即四月二十一,还发生了一件事。
姚古等人与潘会长等人在青玄宗一处区域游览之时,遇见了另外一支同样在青玄宗内门向导带领下游览的修士。
远远见到对方那过于张扬的气势,他们就想避开,结果对方却主动寻了上来。
两边搭上话以后,才知道这是才抵达不久的丹器宗修士。
虽然双方并没有发生什么直接的冲突,但言语气势之间,却颇受了一些压制。
这让姚古等人心中颇有些憋闷,当即决定不再乱逛,直接回来了。
此后数日,直到景云驾船来接他们之前,他们都再没有出去过。
不仅姚古、潘会长等人如此,曹烈、宋阳等人同样如此。
在另四宗修士抵达,且在青玄宗各处游玩,对他们这些新晋散修结丹颇有种莫名的恶趣味和戏谑的意味。
那不像是在看同境界的同类,反而有种看一群猴子忽然穿戴上得体衣冠后的新奇希罕样。
他们或许是打心里就这么觉得,也或许是故意为之,就是要刺激他们。
无论如何,他们这种态度,确实让曹烈、宋阳等人都非常受伤。
惹不起我躲得起。
遂决定不再继续游览,各自返回洞府,规规矩矩等待庆典之日的到来。
……
庆典当日。
四月二十四,清晨。
孟周等人收拾好一切,将住了十余天的洞府中属于个人的物品全部带上,走出了洞府。
洞府外,景云驾着一艘飞船等候着。
等众人全部登船以后,飞船迅速驶离此地,向着青玄峰顶疾行而去。
在飞船升空远去之前,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临崖洞府方向。
这次离开后,他们就不会再回来了。
按照景云提前的交代,等庆典结束后,他就会直接送他们返回。
对此,大家并无任何异议,甚至,不少修士已经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虽然,在青玄宗的这些天给了他们许多震撼,但所有人都清楚,这里不是他们的家,大家都只是客,还是近似于帮闲清客那样不太上得了台面的客人。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直到青玄峰在望,景云才示意大家看下面。
众人向青玄峰山脚下看去,看见一片巨大的建筑群,巨大的广场,许许多多的人流正在向那里汇聚。
哪怕大家只能远远看到那人群缓慢移动的景象,但却完全可以想到,此时此刻,那里有多么的热闹。
景云说,几乎所有青玄宗门人都会在这里聚集,并举行盛大的庆典。
在绝大多数修士心目中,这里才是庆典的主场,至于青玄峰顶,那只是宗主、堂主、殿主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招待最尊贵客人的地方。
在介绍这些的时候,飞船已经开始迅速拔高上升,在穿过层层浓白云雾之后,飞船在青玄峰顶大广场的边缘一侧停下。
在飞船抵达青玄峰顶之前,孟周心有所感,瞥向罡风层某处。
不过,见其他人皆无异色,他也收回了目光,和其他人一样,将注意力放在峰顶大广场之上。
前几天赴宴之时看到的那个巨大空旷的广场,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且人群的分布,非常清晰。
在大广场背靠中央大殿的方向,是青玄宗的修士,最前面坐着三人,其中坐在右首的那位,就是当日招待他们的执事堂主玄霖。
与他坐一起的另两位的身份也就不难猜了,想来中间那位就是青玄宗主,而坐在左首那位应该就是执法堂主。
让人意外的是,执法堂主这位青玄三巨头之一,居然是一位身材火到快要炸裂的女修。
而在青玄宗队伍的左右两侧,各聚着两个队伍,每个队伍的人数,虽然都比青玄宗这边少很多,但气势却一点不弱。
这五个泾渭分明的队伍将大广场包围在中间,五方的位置,恰似一个等边五角形的五个顶点。
不需要仔细打量,大家便都知道,除青玄宗外的另四方分别是丹器宗、金鼎宗、驭灵宗、合欢宗的宾客。
大佬全到场了,就一群小虾米还没就位,不仅曹烈、宋阳等人屏住了呼吸,带队的景云也轻手轻脚的小跑起来。
那模样,就像是已经正式上课之后才溜到教室门口的学生,心中一边默念“看不到我”,一边弯腰低头,莽着一股劲往自己的位置上冲。
唯一让大家感觉安心的是,他们下飞船的地点在广场边缘,并不需要从大家围起来的广场中央经过。
且各方修士对于他们这群人的到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除了一两个修士好奇的往这边瞥一眼,其他全都是视而不见。
景云领着孟周等人直接来到青玄宗的队伍中。
虽然这让一些修士本能的感觉不妥,但此刻这种局面,让他们脱离青玄宗的队伍,去外面自成一极,却也没人有这个心气和胆魄。
寻位置坐下之后,景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低声问旁边的一位修士:“师兄,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了?比原定的时间,至少提前了一个时辰吧?”
那位修士无奈低声道:
“我们也想啊,可他们四家仿佛是约好了一般,几乎同时抵达。
有个金鼎宗的蛮子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别墨迹,于是就直接开始了。”
景云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腰杆挺得笔直,看向空无一人的广场中央方向。
旁边的孟周等人,虽然心中很奇怪,但见此局面,也都将疑惑收进肚子里,混在人群中安安静静的看着。
对于庆典,大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谱的。
当然,青玄宗的牌面在这里摆着,规模自然会更大一些,档次也会更高一些,这些都是可以想象的。
有人甚至在想,或许还能趁机聆听几位资深结丹的讲道。
可现在这情况,显然不在他们预想之内。
现场那几乎化作实质的紧绷气氛,一点没有庆典该有的喜庆模样。
而且,什么布置都没有。
反正,怎么看怎么奇怪。
众人心中正疑惑着,忽见有人抬头看着侧面某处天空。
越来越多修士看向那处天空。
在距离青玄峰顶只有数里高的天空,是经年不休、永远都在奔腾咆哮的罡风层。
就在这时,大家目视的区域,那本来规律吹拂的罡风出现了异样的扰动。
很快,扰动范围越来越大。
然后,让曹烈宋阳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人影浑身飙血的倒飞出罡风层,看那姿态,分明是被人大力轰击出来的。
而就在这个浑身飙血的身影被轰出罡风层不久,另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魁梧身影迅速追击而出。
在来到浑身飙血身影旁边时,没有一点犹豫,抬腿就踹。
“轰!”
一声巨响,那飙血身影就像是出膛的炮弹一般,嗖的一下就出现在广场上空。
然后,“嘭”的一声巨响,砸在广场中央光滑地面之上。
天空那道身影在踢出最后一脚后,也似耗尽了浑身的精气神,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干瘪下来。
“元罡!”
孟周眯着眼睛打量,而旁边的曹烈却已经忍不住轻呼出声。
在道出这个名字后,还下意识的瞥了孟周一眼。
毕竟,前不久,此人才在宴席上与同样法体双修的“葛药师”搭过手。
当时,此人给他们的感觉是稳重直率,可现在,这元罡却像是一头解封的凶虎,浑身煞气凛然,凶威赫赫。
变回正常大小的元罡慢悠悠飞回广场之上,落在还在倒地抽搐吐血的对手旁边。
此人是个光头,看面相身形,比元罡还要凶悍魁梧几分。
浑身浴血的元罡俯身看着他,状态比他糟糕许多的光头猛男满是不甘的与他对视,两人互瞪了许久。
元罡这才伸出了手,将对方从地上“搀扶”起来,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咧嘴笑道:“道兄,承让了!”
本来就在咳血的光头猛男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元罡忽然一惊,关切询问:“道兄,没事吧,能走回去吗?要不要我扶你?”
光头猛男被这话一激,体内像是凭空多出来一股力量,强行挣脱了元罡的“搂抱”,狠狠看向元罡:
“别得意,下一次,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元罡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嘴上用温和的语气道:“我等着!”
光头猛男嘴皮子颤动了一下,对元罡点了点头,然后,一点点挪回了金鼎宗的队伍之中。
在即将进入自家队伍之前,看着同门那一双双意味莫名的目光,光头猛男惭愧道:
“我……我给金鼎宗丢人了!”
其他人还没说什么,坐在最前面的一位光头老者看了眼一身狼狈的他,不仅没有安慰,反而直接唾了他一口,骂道:
“你确实丢人了,居然输给一位法体双修的修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回去!”
光头猛男顿了一下,终是慢吞吞的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与光头猛男的回归形成截然对比的,是元罡的返回,受到了景云等人在内的一干青玄门人的热烈欢呼。
在他返回之后,他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接待。
等元罡坐定,开始闭目调息,另一位元字辈修士,同样也是熟面孔,正是当日宴席上指点过曹烈的元丰,大步走出人群,来到广场中央,对来访四方宾客团团拱手道:
“感谢诸位师叔师伯来参加青玄宗九十年庆,小子元丰在这里向大家施礼了!”
他刚问候完,丹器宗阵营里就跳出个相貌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修士,他直视元丰,毫不客气道:
“少废话,这一场我来招待你!”
瞬间,他仿佛化身成为一柄巨剑,浑身散发出锋芒凌厉的无匹剑意,直向对面的元丰劈斩而去。
而就在他变脸的瞬间,前一刻还彬彬有礼的元丰,身周陡然大放光明。
仿佛有一轮赤红色的太阳从他头顶升起。
相比于当日宴席上与曹烈的试手,只有形而无质。
此刻,从他头顶升起来的赤日炎阳,却带着一股恐怖至极的高温。
且这股高温迅速收敛成一柄巨大至极的火焰刀刃,向着那当头斩来的无匹剑意正面迎了上去。
“轰——”
无匹剑意与火焰刀刃碰撞在一起,剑气四射,热焰崩散,不受控制的向广场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不过,这些威势在接触到金鼎宗打头那位光头老者、青玄宗三巨头,以及其他宗带队大佬后,就如同水流撞在了礁石上。
礁石纹丝不动,水流自动分流离去。
丹器宗那位修士,张嘴喷出一枚白色圆球。
在这白色圆球砸向元丰的过程中,迅速化作一柄飞剑。
那变化的过程,迅速至极,可所有人又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就像是一个蜷缩沉睡的生灵,慢慢醒来,舒展身体,伸手挺腰的动作一样。
元丰身后,那轮仿佛赤日炎阳的小太阳,化作一个金色圆环,向着那枚灵活接近的飞剑正面迎了上去。
“当!”
一声清脆撞击后,金色圆环弹回元丰手中,元丰低头一看,却见圆环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剑痕。
他当即一惊,“本命飞剑?”
不待对面更进一步逼迫,立刻从广场上跳出,大喝道:“这里施展不开,可敢去上面玩玩!”
说着,一刻不留,直接遁入上方罡风层中。
本命飞剑在身旁环绕的青年冷哼一声,身形如同一柄飞剑,顷刻间便离地而起,直接刺入罡风层中。
见这两人又消失不见,原本紧张关注场中战局的众人这才纷纷收回了目光。
因为罡风层的特性,对于结丹初期修士的神识探查有着极强的屏蔽之效。
便是结丹中期修士,除非如交战双方一样身入罡风层中,且彼此气机交缠,不然,同样很容易受到罡风层的干扰,根本就看不真切。
既然如此,大家也就索性不再关注,直接等待结果就好。
当然,有青玄宗三巨头以及各宗领队大佬关注着,对于发生在罡风层中的战斗,大家也不会太过担心。
也不会有人蠢到在这个时候耍花招作弊。
……
“景云道友,这难道是庆典正式举行前的什么特殊仪式吗?”
宋阳问出了一众散修结丹心中的疑惑。
从刚才抵达这处青玄峰顶广场开始,接连发生的一幕幕就目不暇接的冲入大家心中。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但看景云等人当时气势肃然,神色郑重,也就不敢打扰。
此刻,见景云等人神色放松下来,几乎已经成为了默认的“外事代表”的宋阳便赶紧替大家问出了心中疑惑。
“什么特殊仪式?我们不正在举行庆典么?”景云道。
“这就是庆典?”宋阳目瞪口呆。
“嗯,这就是庆典。”景云认真点头。
“……”
景云看出了众人心中的困惑,也主动做了更多解释。
孟周等人再根据自己掌握的一些信息,对眼前的局面也终于有了一些理解。
青玄、金鼎、丹器、合欢、驭灵五宗,从五宗开山立宗起,五家之间就常有往来。
而五宗的关系,也颇为微妙。
既不是可生死相托,守望相助的铁杆盟友,甚至连真正的信任都谈不上。
但又因为星宿宫这个特殊的羁绊,又让他们或主动、或被动的将彼此紧紧的绑在一起。
这就像是五个贼人,趁着某富户防御松懈的时候偷摸了进去,盗取了重宝,全都有了巨大的收获。
他们发现了彼此,互相戒备,彼此警惕,却因为大家的武力凶威都差不多,都奈何不了对方,就形成了一种内里剑拔弩张、表面风平浪静的对峙局面。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大家都收获了重宝,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互相大眼瞪小眼的对耗之上。
这毫无意义。
于是,五方贼人经过商议之后,共同达成了对各方都有利、也对各方都有约束的盟约。
这为各方都争得了缓气发展的时间,在努力消化丰厚收获的同时,每个贼人却也很心虚,生怕哪天被富户杀上门来。
最正确的办法,自然就是将大家牢牢绑在一起。
无论谁显露出想要脱单独走的苗头,都不需要任何言语,其他各方就会出手将对方死死拽回来。
哪怕事后证明人家并没有这种心思,其他人纯属反应过度,只是一场误会,大家也都会这么做。
而作为某次误会下的受害者,下一次只要逮着机会,也必然会变本加厉的还回去。
于是,大家就这么你用绳套我,我用绳绑你,大家一起被绑了个结结实实,谁也别想挣脱出去。
以后,面对有可能到来的富户的报复,谁也别想躲开,必须一起面对。
这才是五宗盟友关系的底色。
一方面,凡有大事,各方必然频繁走动。
毕竟,要时时刻刻关注各方动态,没有什么比亲自上门验证一番更合适的。
表面上也都非常亲热,师叔师伯,师兄师姐什么的张嘴就来。
另一方面,大家骨子里并没有真正的亲近心思。
各宗的核心成员,从上到下,对此都是心知肚明。
比如这次四宗来客,一过来就在青玄宗内到处乱跑乱逛,还对曹烈宋阳等同样受邀而来的客人施加精神打击,一点没有身为客人的觉悟。
因为他们本来也不是来青玄宗做客人的,了解青玄宗的发展近况,顺便试一试这些在青玄宗支持下成长起来的散修结丹的成色,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对此,他们甚至是不做任何掩饰的。
青玄宗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因为他们去别宗做客同样会这么做。
而无论以何种名目组织起来的聚会,最终都会落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将彼此的门人弟子拿出来晒一晒。
没有什么比让双方弟子来一场势均力敌的激烈搏杀更能试探彼此虚实的了。
毕竟,其他都可以伪装作假,而道途修为不会。
这么打过去、打过来,大家不就打出了真火,打出了“感情”了么。
于是,大家下手越来越狠,越来越直接,要是没将一方打得半死,都是不会停手的。
也曾有人担心这会出问题,因为救援不及,或者出手方算计太深,而造成伤亡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但这种碰撞并没有停止,只因五宗之内,同在青玄五老这一层的老家伙们对这活动都是异常支持。
“这是保持儿郎们血性的好办法。”
演变至今,更是形成了一套默认的规矩。
无论什么庆典聚会,其他繁文缛节能省的全都省掉了,聚会的唯一目的就是“打”。
且还是庆典的主办方同时与另四方客人打。
小庆小打,大庆大打。
小庆最多,最普遍的就是结丹庆典,战斗基本只会发生在新晋结丹、以及筑基修士之间。
更高规格的就是宗门诞辰满十年的庆典,宗门高层的百年诞辰之类。
再高,就只有宗门诞辰百年这种大型庆典了。
庆典规模越大,受邀赴会的“宾客”自然就越多,主家需要承担的压力自然就越大。
这不是三五个门面担当就能搞定的,而是需要一个有着足够深度、足够厚度的人才梯队,这才能够应对数量庞大的“来宾”。
“够胆你就搞大庆!”
明白这庆典的真实面目后,曹烈、宋阳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孟周则想起了许久之前玄渊子在三川塬对大家的提示,青玄宗高层临时将青玄宗九十年庆典当成百年庆来搞,所以要将外派的修士提前召回宗门。
当时孟周等人也没想太多,现在明白了庆典的真面目,这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
“这是在做战前集训啊!”
景云对他们的说辞当然要含蓄得多,说得也没有这么透彻。
这些都是孟周等人从他的介绍以及自己掌握的一些情况,完善出来的。
在将情况对孟周等人大略介绍了一下之后,景云抬头看了看头顶天空,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
他想要找人分析一下,左右看了看,想起当日宴请之后玄霖师祖对“葛药师”的一些点评,便悄悄挪了挪屁股,朝孟周身边坐得更近了些。
孟周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景云低声问:“葛道友,你觉得元丰师叔和丹器宗那一位,谁的胜算高一些?”
孟周闻言,看了看他的脸色,问:“你担心你元丰师叔会败?”
景云神色变得更加阴郁,却还是点头道:
“这些年,丹器宗凡是持有本命法宝、本命法器的修士,无论与哪一宗修士应战,在同层次的搏杀中,胜率都在八成以上。”
孟周道:“那不还有两成的机会吗。”
景云摇头道:“剩下两成,也都是平局收场。”
他说得平淡,但孟周却可以想到,这“平局”,应该和“同归于尽”差不多。
见他对这场战斗的结果如此悲观,孟周忍不住轻声道:
“元丰道友主动身入罡风层,真的是因为场地施展不开吗?”
景云一愣,忙问:“难道,师叔有特殊的用意?”
景云看向孟周的眼中,饱含着期待,但孟周却摇头道:
“我也就这么一猜,具体有何用意,我想,只有元丰道友自己清楚。”
没有得到了答案,景云皱眉苦思。
就在这时,许多修士忽然抬头看向头顶某个区域。
只见那片疾速奔流的罡风中,像是落下了一颗火红的太阳。
且那火红之色,迅速向周边区域扩散。
很快,大广场上空的罡风层,全被染上了一层赤炎火红,仿佛天空都被点燃了一般。
“风助火势,火趁风威。”
同样看着天空变化的孟周心中如是想着。
孟周发现,哪怕不借助通明月镜,自己的神识敏感度,也远超同层次修士。
他的神魂强度或许受到了修为境界的限制,但神识的敏感度,却已经远远超越了结丹初期修士应有的层次。
此前,还在飞船上,孟周就察觉到了罡风层中的异样。
不过,见大家都没有反应,他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刚才,就在景云询问自己意见的时候,他同样发现了一些端倪,再加上他本身在修行一道上的见解,他基本已经确认了元丰身入罡风层中真正的谋算。
而就在那火烧天一般的景象中,一道身影从罡风层中跌落了下来。
那是一个几乎被烧焦的身体。
而在这个身体之上,站着衣衫褴褛,浑身千疮百孔的元丰。
看到这一幕,青玄宗弟子再次大声欢呼起来。
原本满脸忧色的景云更是激动得直接跳了起来,嘴巴张大,冲着丹器宗所在方向发出毫无意义、却又仿佛意味无穷的大声狂吼。
踩在丹器宗修士身上疾速坠落的元丰却并没能将其踩进广场地面之中。
丹器宗领队修士皱了皱眉,伸手一拂衣袖,便将自家那几乎已经烧焦烧透的弟子卷到了身边,手中出现一枚墨绿玉瓶,从中倾倒出几滴灵液,没入对方的鼻孔之中。
虽然隔着很远距离,但基于对生机的异常敏感,以及对白莲生灵髓这类生机灵物的熟悉,孟周心中当即就有了判断。
“这应是一种效果与生灵露类似的灵物。”
在受了几滴灵液之后,那几乎被烧焦的修士身上那若有似无、仿佛随时都要消散掉的气机迅速稳定了下来。
而获胜归来的元丰情况同样很不好,他甚至没能支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差点坠落倒地。
玄霖伸手将他抓了过去,在他身上连续虚抓数下,每一次,都有凌厉至极、在元丰体内隐藏至深的剑气被拔出。
而就在双方都在处理各自伤员的时候,广场却并没有因此安静下来。
一名丹器宗的筑基修士跳了出来,朝青玄宗这边拱手道:“不知哪位道友愿意赐教!”
很快,一个修为和他相当的青玄宗筑基就直接跳了出来。
两人很快就开始了激烈的攻防。
双方的修为,都没有身入罡风层的实力,都只能老老实实在大广场之上,以及罡风层之间这片空域往来厮杀。
虽然青玄宗筑基手段同样不俗,但局面却是一面倒的朝向丹器宗修士。
他驭使着一柄本命飞剑,一点点将对手逼至绝境,明明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但他却就是不终结战斗,而是一点点将对手所有腾挪空间全部封杀。
青玄宗修士自然明白,这一场战斗自己已经必败无疑,但他硬挺着不停手,不认输。
最后,直到此人法力、体力、神魂之力、心力尽数枯竭,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丹器宗弟子这才收回飞剑。
在向注视他的青玄宗修士礼貌的抱拳拱手之后,他这才返回自己的位置,那姿态,说不出的潇洒从容。
迎接他的,是丹器宗宾客的欢呼之声。
紧接着,一位驭灵宗的结丹初期修士又跳了出来,三具相貌与他一模一样的灵傀被他放了出来,与他呈四方形站位,一人三灵傀同时向青玄宗方向抱拳拱手。
“挑衅,这货绝对是在挑衅!”
孟周听到身旁景云轻声嘀咕,下一刻,他就发现身旁一空,原本还坐在身边的景云已经出现在了广场之中。
许久之后,浑身浴血的景云,在周围同门英雄般的欢呼声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因为两人都是结丹初期修为,并不敢贸然将战局引到罡风层中,所以,整个战斗过程大家都看得清楚。
单就观赏性来说,反而比元丰、元罡这些结丹中期的战斗更精彩一些。
他们动不动就将战局引到罡风层内,大家根本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个结果。
而在另一边,浑身看不出一点伤势,但却昏迷不醒的驭灵宗结丹正被三具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灵傀抬着返回驭灵宗队伍。
看那模样,颇有些诡异的滑稽感。
此刻,场中已经又经过了数场激战,景云也终于缓过劲来。
看他那顾盼神飞,左右张望的神色,孟周适时的送上了称赞:“景云兄好本事!”
景云嘿嘿低笑道:“也是我取了个巧,不然,躺下的很可能就是我了。”
孟周摇头道:“这样的生死搏杀中,哪有什么巧不巧,只有胜和败。”
对他这话,景云显然非常受用,但嘴上还是做了一番自我批评。
孟周心中点头,没有因这一场胜利而飘起来,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缺陷,这也很难能可贵了。
在刚才与驭灵师战斗的过程中,景云确实取了巧。
不过,严格来说,也不能说是取巧,而是利用了对方本来就有的破绽。
一开始,四打一,景云才是处于下方的那个。
虽然驭灵宗修士本身的斗战能力比景云差一些,每一具灵傀的实力,比景云也要差一些。
但四合一之后,对景云就是彻底的碾压了。
更别说三具灵傀还被当成了三个移动的防御阵法,他的任何常规攻击,要不是被躲开,就是被灵傀硬吃下来,根本威胁不到驭灵师。
狗咬乌龟无处下嘴的景云放弃了强行突破的打算,而是开始与对方耐心周旋。
那位结丹初期驭灵师,既要照顾自己,还要同时兼顾三具灵傀的战斗,心力消耗远超景云,眼见着就要被一步步拖垮,对方心中急切,似乎想要兵行险着,但景云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利用对方心浮气躁,识海神魂出现明显破绽的时候,来了个“一发入魂”。
若非对方也有一些护魂手段,他现在就不是简单昏迷,而是神魂重创,根基受损了。
兵对兵,将对将。
筑基巅峰战筑基巅峰,结丹初期战结丹初期,结丹中期战结丹中期。
一场接一场,一战接一战。
白天过了是晚上,晚至尽头又是一个新的白天。
循环往复。
四月二十四,四月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孟周等人的心态,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到平静,再到麻木。
甚至,最后已经有了那么一点不耐烦,那心态,就像是学校开大会,期盼着领导讲话早点结束,但包括青玄宗修士在内的五宗修士,气势却没有一点衰减,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昂扬,还有坚韧。
孟周心中明悟,这不仅是实力的较量,同样也是心性的锤炼。
这对五宗弟子来说,已经是一种“日常”。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啊。
孟周也忍不住心中感慨。
一直以来,他和许多修士一样,对包括青玄宗在内的五宗弟子都有一种“误解”,认为相比于历经各种苦难磨炼的散修,他们就是一群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现在看来,却是自己肤浅了。
他们用这样一种方式,互借彼此为磨刀石,对自家子弟进行极限磨砺。
激发出深藏在他们骨子里的凶性和血性。
孟周想起曾经看过的动物世界,那些狮虎的幼崽,捕猎就是从彼此撕咬中开始的,美其名曰“玩耍”。
在这“玩耍”中,它们实则已经学会了所有捕猎时需要用到的技巧,唯一欠缺的,就只是力量还不够,还没有彻底长成罢了。
“这是一群随时都准备进行真正的生死搏杀的狮虎幼崽啊。”
孟周心中如此感慨着。
磨牙,磨爪,磨心,磨性……
至于如此磨刀霍霍为哪般,似乎,除了星宿宫,也没有第二个答案了。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意识到了什么,那不耐烦的情绪消失了,一个个都沉默下来。
四月二十九,下午。
最后一场战斗结束,在面对四方“宾客”时,综合所有战斗,青玄宗交出来百分之六十胜率的答卷。
对此,似乎所有人都不是很满意。
在最后一场战斗结束之后,四宗领队就阴沉着一张脸,带着各自门人离开了青玄峰顶,一刻都没有多留。
而如同雕塑一般枯坐数日不动的青玄宗主终于起身,面对一众青玄修士,沉声道:
“我希望十年后,你们还能有更好的表现!”
简单说了这么一句,他的目光就扫向孟周等人,轻轻点了点头,身形就如阳光下的泡沫一般,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景云对孟周等人道。
众人登上飞船后,飞船很快升空,没入罡风层中,迅速远离青玄宗。
在回程的路上,大家站在甲板上,都很沉默,甚至有些意兴萧索的意味。
在来的时候,大家心中,都是有些跃跃欲试的。
有种“我今天也算登堂入室,勉强也算是个人物”的骄矜之意。
可现在,大家的心态就如同放在铁砧上被捶打了千百遍,再也找不回来时心境了。
而且,在场就没有一个笨人。
大家都模糊的有种感觉,五宗一致这么做,必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就是这个原因本身,有些人心中都已经隐约有些眉目了。
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窥见端倪的,并不是只有孟周一人。
飞船在翠玉湖停了一下,再次起飞时,甲板上清静了许多。
憋了一路的宋阳,终于忍不住问道:“景云道友,难道星宿宫?”
景云闻言一愣,摇头笑道:
“不要多想,没影的事,胡乱猜测,只会乱了你们自己的心境。”
众人悬起的心就要落下,景云却又道:“不过,该来的,终究也是会来的。”
刷——
一张张不同的脸,俱都变成了白色。
景云没再多说什么,也没人再问什么,飞船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回到了三川塬。
当孟周等人再次踩在三川塬的土地上,景云驾着飞船升空远去,天色还是傍晚,距离从青玄峰顶离开,似乎也没过去多久。
孟周向其他人拱了拱手,就要返回自家洞府,宋阳忙道:“葛道友。”
孟周扭头看向他,其他还在原地没有离开的修士,则在看向他。
“你说,青玄宗这次邀请我们,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宋阳问。
孟周的目光在那一张张满怀疑惑和忧色的脸上划过,轻轻摇头道:
“想那么多做什么,便想明白了又能如何?难道你们就会因此离开三川塬了?”
当然不可能!
孟周从大家脸上看到了答案,摊了摊手,道:“那不就得了?大家努力修行吧!”
丢下这句话后,他没再多留,径直返回自家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