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门城之战是一场典型的用间战。
冯巡被擒的时候都不知道城内的泰山军探谍到底有多少,他们又藏在哪里。他也不清楚参与此次夺门的有哪些豪势参与。
实际上,冯巡想错了。
这一夜夺门的并没有冯巡想的那么复杂,就是五六个泰山军探谍将事情给办了。
但之所以能办得这么顺利,这里面有两个关键人物。可以说,正是这两人才完成了这一次夺门。
他们一个就是冯巡的帐下督郭昭,一个却是大粮商甄苦。
原来甄苦自襄国之战后,就因刘惠的关系搭上了泰山军。后来负责军情的飞军外务司找到了甄苦,吸纳他作为谍报。
本来甄苦是不愿意的,他一个大粮商好好做着,干啥做这等杀头买卖。再加上,他还是知道一点,类探谍一事,往往结局都不大美妙。
所以,一开始甄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但后面甄苦为何又答应了呢?实在是泰山军给的条件太好了。
泰山军许诺,后面对外购粮一事,可以由甄氏全全负责。而且飞军外司的人还明里暗里示意,后面泰山军打下中山后,甄氏的族产能被保留下来。
这下子甄苦坐不住了,他对泰山军的政策还是相当了解的。知道如今魏、赵之间已经没有了巨室之家,过往煊赫的冠族全部被拆分。
而且眼见着泰山军实力越来越强,全取河北已经是九成九的事了。而到时候他们甄氏如果真的得到保留,那岂不是直接一跃为河北第一豪门?
这对甄氏来说,无疑具有相当大的诱惑。
甄氏虽然在中山稍有财名,但实际上族声非常低。这倒不是说甄氏是寒门起家的,恰恰相反甄氏祖上也是阔绰过的。
只是可惜,甄氏阔绰的时候,是在新莽时期,是新朝的功勋一门。
那后面光武得天下,甄氏这样的新朝余孽的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后面一直到了甄逸这一代,家里才出了个千石的上蔡令。所以当飞军外司的人暗示这一条件后,甄苦看到了一条重振家名的机会。
于是,甄苦一咬牙就答应了,决定让自己这个半截入土的再为家族搏一把。
后面甄苦就被派往了常山以北,让他依托原先的人脉和网络继续钻营在汉军一方。
果然,天下越混乱,对粮商就越重视。冯巡北移节度到滹沱以北的九门时,还不忘带着甄苦。就是让他继续输送粮秣。
而甄苦也因为掌握如此大利的渠道,与城内一众汉吏的关系那是相当好,很快就成了九门城内的长袖善舞者。
之后的故事就简单了,随着泰山军北伐,甄苦得到命令,随时准备接应飞军外司的探谍入城。
所以甄苦靠自己的关系运作了十余面符节,为后续随溃兵混入城的探谍们提供了假身份。
就这样,飞军外司的探谍在甄苦的掩护下如鱼得水,不仅成功潜伏下来,还逐渐弄清了城内的防御。
但这里面还是有一个关键环境的缺失,他们没办法弄到九门汉军的具体作战情报,于是在甄苦的引荐下,他们认识了冯巡的帐下督郭昭。
郭昭本就是当地豪杰,知道乱世将至,正该奋发努力改变命运。之前他将希望寄托在冯巡,但看此君实在不是一个能在乱世戡武的主君,于是心中越发想改换门头。
而他恰恰和甄苦很熟,两人一个是本地地头蛇,一个是掌握粮食渠道,能合作的地方太多了。
这一来二去,甄苦就将这人策反了。
而郭昭在得知甄苦有这么一层关系后,想都没想就同意入伙。正如他常言的:
“大丈夫,富贵险中求!”
于是,有郭昭为内应,城内的泰山军探报们将九门城内的情报摸得一清二楚。
之后,按照原先的计划安排。泰山军开始只会攻打南门,这个时候无论情况如何,都让探报们继续潜伏,而一旦大兵对四门发动总攻,那就是动手信号。
即当夜丑时,于南门夺门放大军入城。
一切都很完美,当天夜里南门的蒋奇抽调大部分精兵出城袭砦,恰恰空虚。六名泰山军谍报摸到南门洞,悄无声息的开了门。
就这样,九门落在了泰山军手里,他们获得了此战最珍贵的战利品。
三十万石粟!足足可以供应滹沱水北岸的泰山军再吃六个月。
自此,战局发生惊天逆转。
……
当九门城破的时候,公孙瓒的部队仍旧在三河亭扎营挖堑。
但随着南面九门城破的消息传回营内,一场针对公孙瓒的暗流就开始涌动。
时校尉盖彤、鲜虞辅联名向已经南下到中山国卢奴一带的卢植弹劾公孙瓒。
二人在军报中指责道:
“幽州突骑久日无功,顿兵三河亭。公孙瓒懦葸无能,距九门不过三十里,不与贼战,坐视贼军攻破九门而不救。每日只知挖土修堑,以为胜报。公孙瓒之从弟公孙越性情乖戾,尤为军中之蠹。且,公孙瓒不经上报,私杀将吏十六人。坐观友军城破,畏葸怯战,厮杀将校。我等不知公孙瓒其意为何?”
军报很快就以羽檄奔马飞驰送往卢奴的镇北军大本营。
卢植看此军报,狐疑不定。
他当然知道盖彤和鲜虞辅两人在此时举报公孙瓒并不单纯。盖彤自不说,本还是位在公孙瓒之上的,但因为荥阳、鸡泽两战打得都不好,现在已经成了公孙瓒的下僚了。
至于鲜于辅出头做这事的理由,卢植大致也能猜到。
鲜于家虽然是幽州渔阳人,但其祖上却是北狄的鲜虞王祖。即便现在已经与汉人无异,但在情感上还是很亲近于胡人的。
而在现实的利益上,鲜于家在渔阳和乌桓人是一起做走私生意的,这一点他卢植也是清楚的。
而现在,公孙瓒直接杀了那十六名胡将,里面必然有什么瓜葛在里面。这样鲜于辅要得罪公孙瓒的原因也大抵应该是这样。
但即便盖彤和鲜虞辅二人的举报不纯粹,但却不能改变他们三人说的皆是事实。
九门城明明如此重要,为何公孙瓒不南下支援,偏偏打什么三河亭?三河亭那么小的地方,公孙瓒一打就打这么些天,现在还不打了,改成围。这不能不让卢植狐疑。
但卢植对于公孙瓒的忠诚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他决定激将,便手书一封札子带给公孙瓒:
“三河亭蕞尔小地,又非雄关重邑,何至于顿兵不前?如三河亭都需要这般劳师,又如何能负我厚望?”
卢植严令公孙瓒必须在两日之内攻克三河亭,并迅速南下九门,穿插到九门与泰山军五里墩大营之间,阻遏其兵相合。
卢植严令公孙瓒必须在两日之内攻克三河亭,并迅速南下九门,穿插到九门与泰山军五里墩大营之间,阻遏其兵相合。
措辞严厉的札子一送到公孙瓒手里,他是懵的。
他马上就意识到军中有人要害他,而且不难猜,肯定是那几个原先和自己并驾齐驱的同僚。
说实话公孙瓒心里苦,自觉用心为国,却还要遭小人构陷,但他却不能对卢师的斥责无动于衷,他忙亲写了一封辩奏。
一方面他说自己夙兴夜寐,为战事一刻不敢松懈。然后就解释了此前的三件事。
公孙瓒坦言自己并没有预料到九门会如此快的就被攻陷。实际上只要九门那边再挺两天,他就能围死三河亭之贼,然后援兵顷刻就能南下。
所以公孙瓒对于九门失陷坦言有失察之责。
但对于另外两事,公孙瓒据理力争,他说之所以为了三河亭如此兴师动众,就是因为此地太重要了。但这砦又着实难克,不如困死。
而现在,壕砦已毕,三河亭之贼已然不足为患。
随后对于这一件事,公孙瓒更是不认了。他说他所杀之人,正在于严明军纪,军无纪,战不成。
最后,公孙瓒动情恳请卢师信他用他,他必竭尽血力,为国用命。
此一表书很快送给了卢植,后面卢植再没有催促公孙瓒,而是急率主力向着三河亭这里快速推进。
一日便行了二十里。
……
镇北军内部的蝇营狗苟虽然恶心,但并不影响大局。
真正影响大局的是,滹沱水上的浮桥什么时候能架设好。
如今张旦已经驻守在五里墩大营,让董访率后军系统的三个校尉部六千人入九门城驻守。
为了保证两边的粮道,张旦还让九门百姓修建了一条从南门到五里墩大营的甬道,用来运输粮秣。
现在张旦的后勤不用担心了,但对于守住滹沱水北岸的桥头堡还是没有多大的信心。
说到底,对面汉军的兵力五倍于他,战力又强。到时候面对汉军猛烈的攻势,张旦真的没有足够的信心。
张旦心里知道,虽然此前他打败过卢植,但那是取巧获胜。当时不过一万出头的河北汉军大战五万多青州黄巾已经大半日,他才能以逸击劳。但就是这样,还是没能将人家给留下。
而这一次卢植重新组建的镇北军,集结了幽并边地的精锐边军,又得骁悍胡人助战,战力不容小觑。
再加上卢植此人本就多谋善战,在非常了解泰山军之后,将变得更加难缠。
所以张旦将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在滹沱水之南的张冲,对于这些自然也是清楚。
就在九门城破的当天,张旦这边就得到了消息。如此,在不短的时间内,北岸后勤无忧。
但张冲并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他知道整个战事最重要的一环是谁先率领主力赶到战场。
现在卢植那边已经南下,而他这边还在滹沱水之南。
不过张冲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迅速过河了。
办法就是先以原先还剩下的五座巨型巢车为基,全部推入滹沱水上,然后再用巨链相索,再铺上圆木。
如此,不仅可以通兵,更重要的是能将泰山军的四千突骑运送到北岸。
而现在,这一巨大的工程在数万人夜以继日的辛苦中终于完成了。
一座宏伟巨大的浮桥就在滹沱水上拔然而起。
而现在,张冲就亲自给第一批要过河的突骑饯行。
这一次,张冲直接整编了一个先遣骑军,并以爱将田俊为将,统领李虎的飞龙军、徐晃的飞虎军,还有奚慎的飞豹军三部,合计骑军两千,先行过河支援北岸。
他看了一眼候在渡口的田俊、李虎、徐晃、奚慎,认真道:
“这一战事关我军北伐大业,多余的话我就不再多说。只送各位一句话。”
田俊恭敬一立,后面李虎、徐晃、奚慎同样如此,准备聆听王上训示。
只见张冲豪迈一句:
“这河朔乃英雄用武之地,那就在此战,让彼辈都明白,这苍茫大地,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田俊、李虎、徐晃、奚慎四将齐诺,然后两千突骑勇士齐诺,声传滹沱水,就连对岸的张旦都彷佛听到了一般。
很快,由田俊亲自前牵着马,第一个站到了浮桥之上,随后每五十骑一队,一队过河再过下一队。
这样虽然慢,但胜在安全。
直直过了两个时辰,两千骑军才陆续过河。
而在那边,田俊已经立在马上,向着对岸的王上深深一礼,随后对后面的扈兵道:
“卷旗,全军不入五里墩大营,直接北上。”
这就是张冲的幕僚团商议后的策略。
利用敌军还不知道我军骑兵过河的信息差,兼行袭击公孙瓒大营。
田俊这边过河的骑军虽然只有两千,但战马足有五千匹,除了后续要用的之外,大部分多余的都是要送到五里墩大营准备武装张旦部的突骑系统。
没有骑兵的步兵军团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兵团。
就这样,夜色方降,田俊率领两千骑已经奔行三十里,已经到了三河亭的外围。然后将战马换好,就在夜色中向着公孙瓒的营盘裹甲衔枚,迅疾而去。
别看两千骑听着不多,但实际上即便在河北这样的旷野上排开也是无边无沿,浩浩荡荡。
在无边的马群中,有一虚毛都没蜕干净的小将正伏在马背上,紧紧跟着前军冲锋。
此时,动地而来的马蹄声早就惊醒了幽州突骑。
在换乱和嘈杂中,这小将咧嘴一笑,乘着后面几个扈兵不注意,一夹马腹冲到了队伍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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