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驻兵观望的臧霸突然看到对面坡上升起的狼烟,只觉不对劲。果然,原先正往臧霸方靠拢的泰山豪强兵突然就加速了。
臧霸暗叫不好,立马命司号擂鼓。
前阵听到鼓声立马向着靠拢过来的泰山豪强兵发矢,但稀稀拉拉的箭雨根本阻挡不了豪强兵的奔冲。
在几个排头勇士的冲锋下,对面直接和第一排的两阵刀手撞在了一起。
臧霸在马上看得怒急,立马令护兵去将刚刚走的王当执来,他要好好问他,不是奉高的豪强兵与他约好合击泰山寇的吗,怎么现在掉头打自己。
片刻,护兵回报,那王当跑了,往阵后的沂鲁群盗阵奔去了。
臧霸从褡裢里抽出一令箭,让这护兵拿着令箭赶往后阵的沂鲁群盗,命格杀勿论。
护兵领令箭,应喏。
之后臧霸就不再管此事,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前阵的厮杀。
作为自己锋矢阵的锋矢头,两部刀手本就是琅琊山的敢死士,这会虽然被对面压的节节败退,但还是维持着阵型,但也非常危险了。
而转到张冲这边看到的又是另一面貌。
张冲见董访等七将已经各将兵冲击了对面大阵。但到底是新附,即便董访等人奋死,但所部的部曲还是畏手畏脚,不少人正打着烂仗,糊弄着事。
张冲摇了摇头,他本就没打算指望这些新附军能破阵,他转头看向一边壮如熊罴的典韦,笑道:
“典君,可敢率我麾下横撞队冲阵。”
典韦目不斜视,只回一句:
“敢不效死。”
随后典韦就披着三层甲,身负两戟,右手拿环首刀,左手拿大楯就率着五十横撞大斧士奔向阵前。
此刻董访、郭默两将正在作排头,在阵前冲杀着。
董访双手各执一把环首刀,信步捅杀着琅琊贼。他左手使刀挡住当面刀,右手刀就搠死了对面。
对面有来帮忙的,他以铁甲挡了一下,直接双刀交错其劲,两刀一错,一颗斗大的头颅就飞了出去。
那边郭默也不遑多让,他使着一把铁矛,左右跳荡,铁矛每砸一下,对面就是筋骨催崩。
奈何董访和郭默再勇锐也无济于事,因为他身后的部曲毫无战心,就算前面已经打下缺口,那些部曲还是杵在原地与琅琊贼胡乱挥着兵器,毫无奋进之意。
不仅如此,董访和郭默的勇锐引起了阵后琅琊贼将的注意,好几个裹着青头的小将已经开始对二人进行围杀。就这会,董、郭二将的甲衣上已经被砍了数刀。
正在这时,典韦杀来了。
典韦到底有多勇,没和他厮杀过的人根本感受不到,而感受到的都已经死了。
此刻他左面盾,右面刀,凡是阻挡他的,尽碎刃下。典韦身后的二将是蔡确和郭祖,这一个是铁兽,一个是悍狼,锏飞斧砸,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一时以三将为锋矢头,整个横撞队就凿了进去。一边的董访和郭默立马驱着部曲也从这个豁口冲了进去。
顿时,臧霸前阵就崩了。
第二层的五阵琅琊兵,见前阵崩得如此迅速,顿时骚动,但还是贾勇上前,又将阵线给顶住了。
而张冲这边,就在他派出的第一波兵疲时,李大目、丁盛的第二波兵就杀了过来,向着琅琊兵的第二条兵线碾了进去。
这就是张冲的新战术,三猛连绵战。
就是要猛打、猛冲、猛追,将战斗组分成四个序列。陷阵、冲锋、突击、后备四个组。前三组要交替对敌阵一点猛打猛冲,陷阵组只要破阵,冲锋组就要从此阵内冲锋,一旦遇到敌阵补缺口,就要上突击组对其反击。
总之就是要如暴风骤雨连绵不断地对敌阵交替进攻。至于最后一序列为后备,就是应对前三列兵要撤退时,为其提供支援。
可以这么说,张冲的这种交替轮战,将其精兵优势发挥到了最大。往往最前一列的敌兵要经受我方至少三轮的高强度战斗,不能休息。
而敌兵后阵的选锋倒是体力充沛,但是因为前面阵线挡着他们又无法上前。这就是战术上的巨大差距,使得张冲部在局部形成了绝对的优势攻击。
果然,琅琊贼的第二波兵线久战之下,节节后退,而后排的选锋也只能被前面的逼着不断后退。
大纛下,臧霸心急如焚,他是真想不到这泰山兵竟能战至此。
边上他的中护军看到本阵节节败退,大急,扣头就向臧霸请战。
臧霸悲戚道:
“汝曹我父子所训练,无不一当百,以备肘腋、同休戚也。我宁不取泰山贼,岂忍驱汝曹冒锋镝而蹈必死之地乎?”
他那中护军听到这话,泣道:
“士为知己者死,正因我辈受渠父子恩养,现我军危如累卵,大军崩催于旦夕,此正是我辈用命之时。下令吧,渠。”
说完,中护兵磕头泣拜。
臧霸虎目含泪,他望着第二列的五阵节节败退,到底没狠下心,将自己最精锐的护军顶上去。
对他来说,两千老贼打光了无所谓。只要有这二百护军,他还能再拉起一只琅琊兵。
他看向左右两边兵阵,此时吴敦已经行军到了泰山贼阵左百步外,但不知道是未得令,还是胆怯,正逡巡不前。
而左边立在坡上的孙氏两兄弟的散兵也只在摇旗呐喊,并无一丝要侧击泰山贼的意思。
臧霸再耐不住,开始摇旗调动两翼兵。
孙氏兄弟应旗了,随后就猬集在一起,开始往坡下冲。但泰山贼阵射来一片箭雨,孙氏兄弟的山寮就如乂麦般倒下,然后所部勇气全失,又以更快的速度溃回了坡北面。
而那边吴敦根本就没应旗,依旧驻兵不动。臧霸气得破口大骂:
“吴敦,吴敦,你直接叫吴胆岂不贴切。”
也是这时,对面阵又冲了第三波锐兵。他们士气高昂,斗具精良,只接战片刻,臧霸就见自己中列的五阵,最中间的一阵,直接被冲垮,整个战线被分割了。
臧霸挥军旗,调动最后的预备,也就是从头到尾都未参战的沂鲁山寮众。但他挥十余下,那边一点反应没有。
这下糟糕了,这沂鲁山寮众足足有两千兵,而且体力充沛,如果罢战,他臧霸一战就要将家底打光。
他担心是否是这些人胆寒了,他要去把他们拉过来,遂不再迟疑,鞍马就冲到了沂鲁山寮众当面。
臧霸在他们阵前许诺,本战缴获,沂鲁山寮众可得一半,另外战后俘口由彼辈先检。
对面阵还是沉默,就在臧霸这边七上八下时,突然十几节人头,串着发髻就被扔了出来。
同时出来的,还有刚刚他派去后阵传令的护兵,此刻他双耳皆被削,满脸血污的奔回臧霸马下,哭泣:
“渠,那些沂鲁山寮众反了。他们根本就不是群盗,而是齐国的太平道。对面让我送信,说让渠跪地投降,说你现在前后被夹,再不降必死无葬身之地。”
臧霸整个人都眩晕了,这齐国的太平道怎么会扮成沂鲁山寮众?齐国的太平道徒又为何会帮泰山寇。一时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涌入臧霸脑海。
他稳住心神,马头一掉,没再管跪地哭喊的护兵,飞驰入阵,他要将大军撤下来,打不了了。
没错,这一切都是张冲的布局。
上次的教内申饬虽然兴师动众,但无形中却拓展了他在青州道的人脉和影响力。他旗帜鲜明站在广大细民一面,直接获得了青州道的细民派渠帅的友谊。
就比如齐国的司马俱,就对张冲改观,最后还让两家多亲近。可能这话是司马俱的客气,但张冲把它当真了。
这次琅琊贼来犯,他立马就想到了这茬,但他又不知道司马俱在哪,所以就请乐安郡的徐和作为中人,送了封信给司马俱。
在信中张冲既表达了青州太平道荡涤天下的理想,也讲两家要和衷共济,以为唇亡齿寒。之后讲琅琊贼来犯,请司马俱帅齐国信徒翻过鲁山,伪做群盗加入臧霸大军。到时候以三道狼烟为号,意内外夹击。当然在最后,张冲讲了更实际的,齐国太平道参战,臧霸军缴获可获一半,俘口优先补充。
也巧了,和臧霸刚阵前许诺的条件一样。
此刻齐国太平道渠帅司马俱就在阵中,他和一旁逃入阵中的王当感叹:
“你家渠魁将兵都是这么能战的吗?”
王当自己就是阵前投降,当张冲的兵都没一天,但要讲张冲的泰山兵能不能战?那他可太有发言权了。毕竟都败过两次了。
王当恭敬的对司马俱道:
“回司马渠帅,咱泰山兵果劲敢死,又有诸多勇士奋力,更重要的是咱家渠魁用兵无双,所算无有不中,所攻无有不破。是以能战。”
司马俱不沉吟了,不说话了。
他望着北面那飞舞的“冲”字大旗,呢喃道:
“看来我教黄天大业真的有望啊。”
那边“冲”字旗下,随军的参赞谋士何夔望着对面“臧”字大纛正缓缓向着左边移动,连忙靠过来说:
“渠,那臧霸怕是要跑。”
张冲哈哈大笑:
“何君,定救出你妻儿族人,你放心吧,这臧霸跑不了。”
就在这时,战场内开始想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敌将被我典韦讨杀。”
“敌将被我郭诵讨杀。”
……
一时,十几声斩将,十几面落旗,臧霸全线军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