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此志

  第91章 此志


  常年!?


  江然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前这人一眼:


  “常大人,是县令大人?”


  “正是。”


  常年一笑,点了点头:


  “少侠请。”


  他伸臂做引,请江然坐下。


  江然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


  两个人分宾主落座,常年便着人奉茶。


  江然则笑着说道:


  “常大人不必客气,在下今日来此,是为了这个。”


  他提了提手上的包袱。


  常年看了一眼:


  “这是?”


  “一个叫徐红衣的人。”


  江然说道:“据我所知,此人朝廷曾经有过悬赏,五百两银子。”


  “原来如此。”


  常年点了点头:“少侠既然有捉刀令在手,想来此事不假,来人。”


  一声呼唤,门外顿时有衙役应声,片刻之间就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常年轻声说道:


  “去领五百两的银票过来。”


  “是。”


  两个衙役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江然见此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只是再看常年,却又一笑:


  “大人不知道我的来意,却这般轻易见我,莫不是知道在下?”


  “捉刀令一府之地暂且只有一枚,你这一枚上有苍州府的印记,少侠必然是打苍州府来,定得到了府尹大人的信赖。


  “既如此,本官自然不能不见。”


  常年笑着说道:“本以为是府尹大人有事寻我,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让大人失望了。”


  “哪里话?”


  常年连忙摇头:“少侠为民除害,为朝廷分忧,此来合情合理,怎么会让本官失望?”


  两个人就此又稍微客气了两句,那两个衙役就已经回来了。


  将这五百两银票交给了江然,核对清楚之后,江然便提出了告辞。


  常年也未曾留客,站起身来送江然出去。


  一路走来,倒也没说什么,常年以为江然是得了郭冲的授意来找他,这才亲自接见,如今知道是误会一场,本就不熟悉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只能随口闲谈一些奇闻趣事,缓和尴尬局面。


  江然则更多的是在想道无名的身份。


  虽然之前就知道,他让自己保护的人身份必然特殊。


  左道庄的人想要在奔马县调查他们口中那个‘老怪物’,却又绕不开的人,自然不同凡响。


  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奔马县的县令。


  道无名与之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亦或者,道无名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稍微考虑了一下这两次见到道无名的情况。


  一次是英雄会,一次是左道庄聚集一群左道中人的集会。


  似乎每一次,都可能引发大事。


  而每一次,道无名都在……


  心中正想到此处,江然忽然眉头微蹙,眸光看向了远处的飞檐,其上正蹲着一个人,手臂举起,胳膊上还绑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东西。


  随着他手掌一握,就听嗖嗖嗖的弹丸破风之声眨眼就已经到了跟前。


  常年对此全无所觉,还在跟江然笑谈轶事。


  江然则已经伸出手来,扣住了常年的肩头。


  脚下一点,天乾九步倏然而动,拖拽残影重重,便已经冲天而起。


  飞身之间落到身后的建筑之上。


  就听砰砰砰数声响起,那人打出来的东西,正落在了方才两人的立足之地。


  此时炸声一起,顿时有烟雾弥漫四方。


  常年整个人都是懵的,方才还在笑谈,怎么转眼之间,自己竟然跑这么老高?


  地面上炸开的又是什么东西?粉粉绿绿的,还挺好看……


  两个念头一闪而过,便知道情况不对。


  连忙看向江然,还不等询问,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光。


  顺着那光去看,远处飞檐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白衣如雪,面如冰霜的女子。


  她手持一把长剑,剑锋已经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胸膛之中。


  那黑衣人口鼻流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剑光一横,半截身子都被那剑光撕裂,尸体一软自屋檐之上滚落。


  白衣女子随手一甩剑上的鲜血,回头看了一眼常年和江然。


  微微沉吟,身形一转,自飞檐跃下,不知所踪。


  常年看了个两眼迷茫,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常大人,你稍安勿躁,脚下这烟雾,当是迷烟一类,一会随风散去,你就可以下去了。”


  江然的声音便在此时传入耳中:


  “在下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啊?”


  常年一愣,就见人影一闪,江然凌空虚渡一般飞身而走。


  只留下了常年一个人站在屋顶上,风中凌乱:


  “本官……本官该怎么下去?”


  此时脚步声传来,却是衙门里的衙役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赶来查看情况。


  结果头前两个尚未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一头扎进了迷雾之中翻身便倒。


  后面的眼见于此,顿时不敢往前冲。


  常年则连忙喊道:


  “是迷烟,等散了再进来。”


  听到他们大人没事,余下的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各自按捺,等着这迷烟散尽。


  ……


  ……


  江然急急忙忙离去,是因为时邈。


  他自然不会担心时邈出什么意外,就算是真的出意外了,不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就这方面而言,江然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去为别人的选择买单。


  但是……他得在意左道庄啊。


  时邈这人,杀性太强。


  练的就是一把杀人剑,所过之处,手下从不留情。


  如今她转身离去,必然是寻到了左道庄的痕迹。


  若是让她再去大杀一场,谁来调查‘老怪物’的下落?老怪物找不到,江然怎么确定这件事情跟老酒鬼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对他来说,才是首要大事。


  相比之下,无心鬼府,红枫叶家的事情,都得往后排。


  时邈作为丹阳剑派的弟子,一身武功自然不必多说,单就那一夜所见,便远在厉天心之上。


  不过她痕迹太重,想要追她倒是不难。


  江然按图索骥,片刻之间就已经绕出了奔马县。


  再往前,则是踏入林间所在。


  江然心中便存了小心。


  常有言道,逢林莫入。


  这是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林中地形狭隘多变,树木遮挡视野,看不见的地方很容易隐藏杀手。


  草木茂盛,地下也可能藏有陷阱。


  若是有人以有心算无心,于林中设局,将人引来此处,那多半是进得来,出不去。


  江湖上在这上吃亏上当,累了性命的,实在是所在多有。


  不过时邈却不管这些。


  大摇大摆的直接闯进了这林间,所过之处,剑气冲天。


  江然沿着这痕迹往前不远,便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飞身来到左近,果然就见时邈正在跟一群人争斗。


  这批人江然仔细分辨了一下,实在是看不出来路,可能是那一夜左道庄集会之中的左道中人,也可能是这几日刚刚赶来的……


  然而不管是谁,这会这帮人都被时邈打的节节败退。


  单就武功而言,时邈实在是强他们太多。


  但是很快,江然就发现这情况不对。


  时邈虽然大占上风,可直至现在都未曾杀得了一个人。


  慢慢的江然品出了古怪之处。


  对面一共有六个人,用的手段也各有不同。


  两个用的是拳掌,两个用的是刀剑,还有一个打鼓,一个敲锣。


  使用刀剑的人距离时邈最近,剑锋交错,发出叮当之声,便是方才江然听到的动静。


  其后使用拳掌的人,则是见缝插针,补充破绽,或者是趁势攻击。


  这分明是阵法变化之道。


  最后敲锣打鼓的这两位,却是在最外侧,哪怕最危机的时候,其他几个人也未曾让他们进行替换,反倒是处处保护,生怕有失。


  而这锣声鼓响,每一次传来,都会让时邈的剑慢上一分。


  明明只差这一分,眼前之人便要被她一剑贯穿,结果硬生生的让其逃出生天。


  时邈面无表情,周身冷意惨惨,只顾着挥舞掌中长剑,对于外侧的两个人,却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上一眼。


  “阵法与音功?”


  江然眉头微蹙,有些不敢确定。


  因为这东西他听在耳朵里,实在是没有感觉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但时邈的表现,却绝对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而就是江然看了这么一会的功夫,时邈已经从原本的大占上风,变成了步步危机。


  她现如今开始疲于应对了,她的剑法和江然的坤字十三疯魔爪有点类似。


  走的都是一往无前的路子,占据上风的时候,自然是无往不利,对手难以招架。


  可一旦落入下风,陷入守势,便是捉襟见肘。


  而且,每当关键的时候,那锣声鼓响便会随之而起。


  让时邈的动作慢上了那么一星半点,以至于就在这短短时间之内,竟然险象环生。


  江然沉吟片刻,忽然一笑:


  “可以试试……”


  他冷眼旁观,眼看着时邈又入危局,并且那锣声鼓响即将发出,便在此时,他捏唇做哨,一股锐利刺耳的‘哨声’短暂而急促的响起。


  正是在那锣声鼓响的一刹那。


  两个声音骤然相会,时邈手中长剑一抖,就听嗡的一声,血芒一闪,跟前用剑一个人,手臂上便已经多了一抹伤痕。


  他人面色惊愕,脚下接连变化,逃避时邈追杀。


  身侧人影一闪,一拳正到了时邈的跟前。


  时邈只能先去应付眼前,顾不上继续杀人。


  用剑那人得脱大难,回头看了一眼敲锣打鼓的两个人。


  三人眼神之中都有迷茫。


  只是再看时邈,却又实在是不忍心放过,当即重整旗鼓,故技重施。


  锣声鼓响也重新再关键的时刻响起。


  可每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那一抹短暂急促的哨声,便会再次传来。


  这声音之中也蕴含内力,将他们的锣声鼓响给破了干干净净。


  前后不过两三次,这六个人当中主要出手的四个人,便已经是周身伤痕累累。


  “不能这么下去了……


  “暗中有高人搅局,这等情况之下,再这么打下去,咱们得死在这里。”


  有人开口说话,当即有人赞同。


  但是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可如今纵然是我们想走,难道人家便能让了吗?”


  这话出口,几个人顿时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暗中隐藏这人,虽然未曾现身,但是从那哨声之中蕴含的内力来看,他们绝非其对手。


  更何况还有一个丹阳剑派的高手?


  对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那里吹吹口哨,自己这边就得让时邈斩尽杀绝了。


  如今想走,那人又能愿意?


  “搏一把!他既然只是发出哨声阻拦,并未现身……想来未必就是要跟咱们为难,说不定,只是看不得咱们以多欺少。


  “就算不是,如今搏一把尚且有机会逃出生天,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咱们的忌日。”


  此言一出,余下几个人当即点头,六个人达成一致,就听锣声鼓响一起,几个人收阵便走。


  而原本每一次都会响起的哨声,这一次果然没有响起。


  经此一顿,待等时邈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几个人已经跑出去一截。


  她当即便要去追,然后那锣声鼓响又起……她再次一顿,可是一顿之后,继续百折不挠。


  她真就好似一把执着的剑,一旦出鞘,不染血绝不归鞘。


  江然看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锣声鼓响虽然有点能为,但是想要彻底制住时邈仍旧是难了些。


  杀人还好,可想要摆脱,却不太容易了。


  江然略微沉吟,便凝望时邈后心。


  下一刻,时邈果然顿住不动。


  一直到那几个人脱身一段距离之后,时邈这才猛然回头,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江然:


  “你在做什么?”


  “你叶师姐知不知道你喜欢恩将仇报?”


  “我……”


  时邈有心分辨,不过江然既然这会出现,显然方才的哨声是从他的口中发出的。


  说救过她的命,是合情合理的。


  当即深吸了口气,身上冷意更重:


  “你为什么放他们走?”


  “道无名找你是为了做什么?”


  江然一边说,一边沿着那几个人离去的方向往前。


  时邈下意识的跟在他的身边:


  “保护常年,铲除左道庄。”


  “后面这一句是你自己加上的吧?”


  江然看了看时邈。


  时邈沉默。


  江然一时无语:


  “你知道该如何保护一个人吗?”


  时邈想都不想:“将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


  “好有道理!可你知道危险的源头在哪里吗?”


  “左道庄。”


  “那你去左道庄杀了庄主?”


  “……我找不到。”


  江然偷偷抹了一把汗,听她这意思,如果她能找到左道庄的话,就直接冲进去杀人了啊。


  当即江然叹了口气:


  “就现如今的情况来说,关键在那位少庄主,再往下,便是来奔马县做事的那些左道中人。


  “他们之中必然有人为首,就算不是少庄主,也极为关键。


  “你今日就算是大展神威,杀了这几个围攻你的人,以及屋檐之上,对付常年的人,可又有什么作用?


  “关键的黑手还藏在幕后,你只能在常年的身边,来一个杀一个,等着对方不断出手,自己疲于应对。


  “正所谓,久守必失,你又能守到什么时候?


  “稍有不慎,常年性命不保……想来道无名让你来,绝不是为了让你给常年送终。”


  “……”


  时邈身上的气息越发的沉冷,脸上更是一丝表情都没有。


  江然以为自己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就听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那我该怎么办?”


  “借这几人为引,寻找他们聚集之所,找到幕后之人。”


  江然微微一笑:


  “如此一来,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好,我去找!”


  时邈冷冰冰开口,周身剑气一转,就要加快速度。


  江然一愣,赶紧说道:


  “你站住!”


  时邈嗡的一声就站在原地不动,回头看向江然,双眼冰冷如霜,周身气息沉凝如剑锋:


  “怎么了?”


  “……你太引人耳目了。”


  江然说道:“剑气收一收,免得被人察觉。另外,寻到痕迹之后,莫要现身,否则打草惊蛇,再想要找到他们就不容易了。”


  “找到之后,直接杀了就是。”


  时邈疑惑的看着江然:


  “又有什么打草惊蛇的?”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杀气能够重到这个程度?


  江然听的一阵无语:


  “你有把握?”


  “……勉力一试,纵然不成无非一死而已。”


  “大可不必要死要活。”


  江然深吸了口气:


  “你想啊,现如今你叶师姐也在奔马县,还有掌中天罗童前辈,再不济我也在此。


  “你若是能够察觉到他们的踪迹,直接回来说明一声。


  “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不比你一个人把握大得多吗?”


  时邈仔细想了一下:


  “可若是他们不愿意呢?”


  “为什么不愿意?”


  江然疑惑。


  “又不是每一个人,学了武功,都想行侠仗义,荡尽人间不平事。”


  时邈冷声说道:


  “这是我想做的事,我为此而练剑,此志至死不渝,却没有道理认为旁人都该与我一样。”


  江然呆了呆,倒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冷冰冰的丫头口中说出。


  末了一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跟叶惊霜成为至交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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