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之同纪成双出来。
上了车,他问纪成双:“嫂子,是回医院吗?”
纪成双看了眼腕表,轻扯了扯唇:“七点有新闻直播,送我去电视台吧。”
“好。”
路上。
陆言之称赞道:“嫂子,你在地方台做得这么出色,说不定很快,就会被选拔上全国电视台,当新闻主持人,到那时候,你就绝对妥妥的大红人了。”
“你看,之前有个董姓主持人,还有一个姓撒的,他们知名度简直就是覆盖全国。”
那些前辈,是纪成双仰慕的存在,也是她的梦想。
但目前,她自觉资质不够,谦虚道:“怕是还没这个资格。”
“不会。”
陆言之热络道:“之前我听说,很快全国新闻台会面向其他地方台招募,合适的,就能通过考核评选上,不过具体时间待定,嫂子,到时候你关注下呗。”
纪成双惊诧。
以前想去,门槛比这高多了。
而且她也没听说过。
她不敢相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一个在全国新闻台里当策划的朋友说的,这还能有假?”
纪成双心里荡起一丝涟漪,愉悦道:“言之,多谢你了,要不你替我关注下,这个选拔什么时候开始?”
“行。”
陆言之一口应下,赞道:“嫂子主持的这么好,肯定能选上,等我了解清楚,再告诉你。”
纪成双客气道:“谢谢你。”
“客气。”
从宋家到电视台,马路畅通无阻。
不足三十分钟,抵达电视台门口。
纪成双打开安全带,轻声说:“选拔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先进去。”
陆言之讪笑:“好,嫂子慢走。”
粉色的头发下,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典型的桃花眼。
眼看纪成双进入电视台大楼。
陆言之准备走,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一愣,立即拉手刹,开车门下车,三两步追过去。
“苏心。”
听到声音,苏心缓缓回头。
见到陆言之,她微微诧异,“陆老板,你怎么在这?”
陆言之眸色流光潋滟,在她身上不动声色欣赏。
她今天穿的黑色短裙搭配一件白色吊带,外面是一件黑色西装,短卷发散在齐肩的位置,衬托得很职业。
苏心长得,属于有点小家碧玉那一挂。
打扮起来,却也有点成熟韵味。
他玩味地勾唇:“我送嫂子来,苏心,你越来越好看了啊。”
苏心对陆言之的印象,一向是风流花心。
她微笑:“陆老板不亏是陆老板,这么会说话。”
“难怪啊,陆老板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都有,都是败在你这张甜言蜜语的嘴巴下了。”
陆言之斜她一眼,“夸你呢,你还埋汰我。”
“说起来好长时间没见了,怎么都不去我酒吧玩?有空带你朋友来,我请。”
苏心眯起狐疑的眸子,“这么好?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
陆言之微微挑眉,“晚上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苏心面对陆言之的热情,微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是见过几回,但私底下一向没联系。
严格说起来,连朋友都不算。
后来她又因为跟纪成双闹掰的原因,就再没去过星夜城了。
苏心一向是个不自信的人,或者说,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她刚要拒绝,陆言之手机铃声响了。
他接起,电话传来焦急的声音:“陆少爷,你快来,厉总出事了。”
陆言之闻声色变,“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又想起苏心,连忙回头对她说:“苏心,我有急事先走,晚上给你打电话。”
苏心看他神色匆匆,微有些好奇。
眼看着他上车离开,也没放在心上。
收回目光,转身进入电视台。
……
陆言之匆匆赶到医院。
厉云霆正好被推入病房,他抓着一同跟来的医生问:“怎么回事?人好端端的,怎么还昏过去了?”
医生组织语言道:“是这样的,病人大脑颞叶内侧之前有积血,影响了以前的一部分记忆。”
“这次车祸,脑部震荡严重,却导致积血有化开的迹象,所以病人会感到头疼,或者有什么引起他的记忆,刺激了脑部神经,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陆言之听不懂那么多术语,却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他惊道:“医生,你是说老厉之前失忆过?”
医生点头:“没错,根据病人的情况来说,积血还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准,以后还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比如,他会经常记起一些忘记的人和事,如果强行去想去回忆,还会导致今天昏倒的情况。”
“你放心,我这边会开点药给他,帮助脑部积血软化清淤。”
陆言之差点惊掉下巴,好几秒才终于回过神,“好,好,我知道了医生,谢谢你。”
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
病房内。
陆言之站在床头边,微微低头,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一脸思考。
他认识厉云霆,掐指一算,从高中到现在,少说也有十来年了,竟然对他失去记忆的事,一点也不清楚。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以前他提起小时候的事,厉云霆都表现得很漠然。
他还以为,这厮性子太孤傲,原来是没有记忆了啊。
陆言之恍然大悟,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跟纪成双说一声。
立即拿起手机打电话过去。
响了好久,无人接听。
陆言之看时间,可能是还在上新闻。
他挂了电话,发消息过去:“嫂子,看到消息给我回个电话,或者直接来医院一趟。”
发完。
沈靳言赶来:“什么情况,好端端怎么还晕了?”
陆言之把医生说的意思,原封不动告诉他。
沈靳言听完后,素来温淡的神色,也是一脸诧异:“老厉身上的秘密不少啊。”
陆言之摸了摸鼻子,“可不就是。当年咱们一起读书那会,总想着他咋神神秘秘的,原来不是神秘,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沈靳言扬起眼皮,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厉云霆。
琢磨了几秒,问陆言之:“告诉成双了吗?”
“打电话了,没人接,应该还在上新闻,我给她发了消息,让她看到就赶来。”
沈靳言颔首,陷入沉思。
……
同一时间。
纪成双下了新闻,回到化妆间。
刚拿起手机还没看一眼,华娟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成双,我们聊聊吧。”
纪成双闻言,把手机放回包包。
她转过身,望着华娟,淡淡微笑:“华前辈想跟我聊什么?”
华娟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说:“我知道,上次的事情你一直没能原谅我,但秉着公平竞争的精神,有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这是国新闻台的选拔活动,今年破例的一次。如今台里觉得我们都可以试试,你可以先看看,回头想去的话,可以报名。”
说着,华娟把文件递给她。
纪成双吃惊不已。
才听陆言之提起,没想到台里都拿到资料了。
纪成双翻开浏览了一遍,问:“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报名吗?”
“暂时时间待定,不过我想快了。”
华娟目光迟疑,欲言又止。
纪成双察觉到了,收起文件,“华前辈,你有话不妨直说。”
华娟迟疑几秒,说:“没什么,我觉得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报名。”
纪成双听出话里有话,追问她:“华前辈,说一半留一半,一向不是你的风格。”
华娟大气的脸上,浮起笑意,“每个地方台都只能两个人报名,上次吃饭那件事你还记得?那种事你能做?”
纪成双瞬间明白她什么意思。
没一个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如华娟所说,她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能不屈服淫威。
华娟的手拍在她肩膀上,轻笑:“成双,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看见你,我就想起刚入行的自己。”
“上次的事,虽然我道歉过了,但还是要跟你说声很抱歉,当时的我选择袖手旁观。但还是要告诉你,就算我出手,结局同样是无能为力。甚至,我会赔上我整个职业生涯。”
“而你,你就不一样了。你有强大的后盾,你看,有厉云霆撑腰,上面的人都不敢为难你,如果你真的想去,不妨找他帮忙。”
说完,华娟拍了几下她肩膀,笑了笑,转身离开。
纪成双闻言,心里泛起百转千回的滋味。
忽然觉得手里的文件沉甸甸的,如有千斤重。
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也好,在这个社会,给女性就业的机会很多,但里面的规则为难女性的更多。
纪成双把文件放回包包,重新拿起手机看了眼。
划开屏幕,看到陆言之有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微信。
她点开看到内容,又看了眼时间,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
她连忙回拨,没一会对方就接听了。
她不由有些紧张,“言之,是云霆出什么事了吗?”
陆言之轻松的口吻说:“不是,嫂子别担心,我就是看打你电话没接,就给你发了个短信,我和靳言都在,你过来呗。”
纪成双总有些不安。
她应下后,连忙走出化妆间,坐电梯下楼。
抵达一楼,刚走两步,身后响起苏心的声音:“成双,这么着急去哪里?”
纪成双不放心厉云霆,就算陆言之说没事,她也不信。
她没空应付苏心,回头匆匆说了句:“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离开。
苏心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缓缓捏紧拳头。
她苦笑,到底是没法回到从前了啊。
本来从台长那知道国新闻台有个选拔活动,专门通知她的,没想到,对方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甚至,连说几句话的功夫都不愿意给了。
苏心眼神渐渐变得冰冷,挺直腰板,骄傲地离开。
……
纪成双在去医院的路上,纪成欣打来电话。
她关心的口吻问:“成双,云霆恢复的怎么样了?”
纪成双抿了抿唇,说:“本来是还不错,刚才言之让我去医院一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纪成欣心口提了起来,“那你快过去,我正好也在附近,我也过去。”
纪成双乖巧应下,“好。”
二十分后。
纪成欣率先赶到医院,抵达病房。
看到病房里的陆言之和沈靳言,她微愣住。
尤其是看沈靳言的眼神,有些无措。
沈靳言率先扬起唇角,打招呼:“成欣,你也来了。”
陆言之诧异:“是啊,你怎么来了?”
纪成欣稳住心神,说:“刚好跟成双打电话,顺道来看看,云霆没什么事吧?”
沈靳言斟酌用词,“不算有事,说起来,算是好事。”
纪成欣不解:“什么意思?”
不等沈靳言开口,陆言之激情道:“成欣我跟你说,谁能想到,老厉原来之前失忆过,他头痛晕了过去,医生检查后发现,以前导致他失忆的积血,正在一点点化瘀散开。”
“医生还说了,可能他会想起以前的事。”
纪成双刚好来到门口。
听完陆言之说的,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她神色怔住,快步走进来,盯着陆言之问:“你说的是真的?”
陆言之错愕了几秒,连忙点头:“当然是真的了,嫂子,你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沈靳言微蹙眉头,观察她的反应。
纪成双眼神空洞,怔怔看着床上的厉云霆,心情又激动又复杂。
十六年了!
他把她忘了十六年,如果想起来了,对她会是什么感情?什么态度?
陆言之看她神色木讷,不禁担心:“嫂子,你说句话啊,可别吓我。”
纪成双敛了心神,抿唇道:“我没事,我想在这,单独陪陪他。”
陆言之本来觉得,这是件开心事。
不知道为啥,他却在纪成双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该怎么形容呢?
像是……
像是一个被人遗忘了许久的人。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陆言之安慰道:“那好吧,嫂子,我们在外头等,你有什么就叫我们。”
纪成双嗯了一声,目光全程粘在厉云霆身上。
很快,病房门被关上。
纪成双在病床边坐下,仔细端详着厉云霆。
她思绪复杂,想要厉云霆想起过去的事,又害怕他会想起。
过往的记忆太痛苦了!
他能忘记,就体验不到那些痛苦,如今要是想起,等同又要经历一次相同的痛苦。
男人睡得很安稳。
呼吸平稳有序,俊美线条分明立体。
这样安静地躺着,竟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纪成双握起他的手,捧住,放在脸庞上,眼神痴痴地望着他,细微的声音呢喃着:“霆哥哥,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每次都只能想起一点点,那种滋味又怎么会好受。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你什么都别想起来。”
纪成双心脏一阵揪着。
她的脸在他手上蹭了蹭,心里难受地要命。
一股细若游丝的情绪,正在一点点放大。
尤其看他昏睡的模样,还拧着眉心,可见梦里也很不踏实。
她心再次揪起来,伸手细细揉着他的眉心,想要揉开。
她苦涩地开口:“霆哥哥,太辛苦就不想了,忘了就忘了吧。”
话音落下。
厉云霆另一只手忽然挑起,握住她手腕,眼睛磕开,露出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他微皱眉,沙哑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纪成双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她心头直跳,眸子惊慌看着厉云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喊你云霆啊。”
“是吗?”
厉云霆眯起深邃的眼眸,“我分明听到喊我霆哥哥。”
纪成双眼神回避,“是不是做梦,听错了?”
厉云霆其实也不确定。
他盯着她看,知道她不爱撒谎。
何况也的确一直在做梦,梦里的小女孩不断喊着霆哥哥。
兴许是因为这样,他产生幻听了。
他松了手,声音暗哑道:“许是吧,成双,你替我把床头调高。”
纪成双见他不再追问,暗暗松口气。
同时走到床尾,按下升降开关。
床头缓缓抬高,厉云霆觉得舒服多了,唇角扯开轻笑:“还是我们成双贴心。”
纪成双重新坐下,心底压着滚动的情绪,强忍平静问:“言之说你忽然昏倒,我上完新闻就直接赶来了。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厉云霆又笑:“你看,这不是没事了?”
纪成双盯着他看,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回忆起过往的蛛丝马迹。
但他神色间,只有几许疲惫,眼神漆黑深邃。
没什么异常。
纪成双试探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
“还是那样,总听见有人喊我霆哥哥,之后脑子里闪过很多我很陌生的记忆,到处是火,火很大……”
厉云霆一边说,一边回忆,脑袋又开始尖锐地疼了一下。
他眉心紧拧,露出几分痛苦,抬手敲了敲脑袋,烦躁道:“又开始了。”
纪成双连忙拽住他的手,安慰道:“那就别想了,别勉强自己。”
厉云霆本来内心烦躁。
听她这么说,尤其眼神湿润透着关心,让他有种三月春风拂面的感觉,顿时也没那么烦躁了。
他拿下她的手,两只手握紧,柔情地笑笑:“好,都听你的。”
纪成双眉眼弯起笑意,脸上看着温婉沉静,内心却波澜涌动。
好半晌,她才说:“言之和靳言还在外头,我去叫他们。”
厉云霆依依不舍松了手,嫌弃他们打扰他的二人时光,怨念道:“他们这么闲?”
纪成双哭笑不得:“人家是关心你。”
厉云霆笑了声,“我开玩笑。”
纪成双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出病房外。
陆言之和沈靳言纪成欣都在。
纪成双瞥了眼房门,轻声说:“云霆醒了,他好像没想起什么来,这件事你们先瞒着他,别告诉他。”
陆言之诧异:“为什么?”
纪成双解释道:“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就别让他有太多烦心事了,何况如果真能想起什么,自然会想起,免得告诉了他,他刻意去回忆。”
陆言之恍然点点头,“也对,还是嫂子想的周到。”
沈靳言眸色幽深,温声道:“那就听成双的。”
之后,他们进入病房。
因为时间太晚了,也没聊几句。
厉云霆吩咐陆言之,“你送成双回去,小心点,要让她不见半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放心就是。”陆言之抬了抬下巴,又拍了拍胸脯。
纪成双不放心他,“你一个人在这可以?”
厉云霆眼神柔情似水,伸出手,纪成双配合地俯下身,他摸了摸,宠溺道:“放心,助理在来的路上,有他在你不用担心,倒是你,都累瘦了,回去早点休息。”
纪成双抬起手,放在脸上他的手背上,磨蹭了下,乖巧地点点头,“好,我明天忙完再来看你。”
厉云霆眸光疼爱温柔,说:“回去吧。”
纪成双点了点头,站直身体,同他们一起下楼。
电梯内。
陆言之双手插兜,忽然说:“老沈,那你送成欣回去,反正顺路。”
纪成欣一颗心提了起来。
沈靳言睨她眼,“举手之劳。”
纪成欣看似平静的脸上,内心莫名有点小激动。
平时陆言之这个人,干的没件像样的事,没想到竟然还有干人事的时候。
陆言之收回目光,看电梯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
他又怎么看不出来,纪成欣对沈靳言有意思?
至于他们之间那一段,酒后冲动,过去就过去了。
……
下了楼,纪成双跟纪成欣和沈靳言道别,“那我先回去了,沈律师,麻烦你送成欣回去了。”
沈靳言谦谦君子一笑:“不客气。”
纪成欣拍拍她手臂,“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纪成双轻点点头,乖巧温顺道:“好,我知道了。”
之后,他们各自上车离开。
离开医院后,一左一右的方向离开。
陆言之送纪成双回到楼下,目睹她进入大楼,这才离开。
纪成双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微微出神。
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十点了。
她想了想,给厉司然打去电话,说:“阿然哥,云霆今天好像想起十六年前一些事了。”
厉司然刚把药吃下,缓缓放下水杯,“他想起你了?”
纪成双垂下眼眸,“还没有,他说,总听到有人喊他霆哥哥,你说,他会想起来吗?”
厉司然的心一紧,皱了皱眉,强装平静问:“医生怎么说?”
纪成双把从陆言之那听到的,事无巨细告诉了他。
他呼吸一窒,绕出办公桌,站在床前,单手插腰,陷入久久的沉默。
纪成双握着手机的力气紧了紧,“如果淤血化开,兴许就能想起来了。”
厉司然找回思绪,低沉的声音问:“成双,你希望他想起来吗?”
换做别人这么问,她或许不会回答。
纪成双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不爱倾吐心事的人。
但对于厉司然,她从来毫无保留,有事就想跟他说。
她平静道:“想也不想,如果想起来了,那些我们经历过的痛苦,他曾经历过,如今又要重新经历一遍,隔了十六年,我们都还没能忘记,他会比我们更痛苦。”
“可是……“
她说着说着,忽然停顿。
厉司然心脏揪着,苦笑:“可是想不起来,又不会想起你,你也会觉得难过,对吗?”
纪成双鼻子一酸,心头滋味万千。
她低低嗯了一声。
每次只有在他面前,才能这么肆无忌惮,毫无保留地承认。
厉司然心脏划过丝尖锐,眼底浮起抹忧伤。
他声音依旧平静:“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等着吧,无论他会不会想起来,都是天意。”
纪成双苦笑。
好一句天意啊!
十六年前大厦起火,爆炸坍塌,导致他们分开是天意。
十六年后,他们在冥冥中相聚,也是天意。
时隔十六年,厉云霆终于想起当年的零星记忆,还是天意。
这该死的天意啊!
倒是折磨人呢!
挂了电话,厉司然眼底泛起浓浓的悲伤和忧郁。
他随手放下手机。
下楼,从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倒出一杯,仰头喝下。
喝完一杯,接着又是一杯。
另一边,纪成双楼下,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西装笔挺,双腿笔直修长。
长得温润斯文,眼神里竟然有种慈悲的眼神。
仔细看,原来是浓浓的落寞。
他站得笔直,微微仰头看着楼上的方向,背影被灯光照射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安静又孤独。
在黑夜中,显得异常刺目扎心。
他以为,他不会像厉司然那样,陷在一段从没开启的感情里出不来。
到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并不例外。
晚上十点半。
沈靳言和纪成欣去吃宵夜。
沈靳言带她去吃大排档式的牛肉火锅。
他带着纪成欣一出现,五十岁上下的老板就迎上来打招呼:“沈律师,今天带女朋友来啊。”
老板身材偏胖,脸圆圆的,看起来很老实。
沈靳言脸上挂着微笑,看向纪成欣没有否认。
纪成欣心慌之下,连忙摆摆手,“老板你误会了,我不是沈律师女朋友。”
老板打量她一番,惊喜道:“长得这么漂亮,竟然不是啊,那可惜了,以往沈律师都是自己来,不然就是跟男的来,你还是他第一次带来的女伴。”
纪成欣诧异。
想起上次在星夜城看到的女律师,他的同事。
她还一直以为,两人会发展。
沈靳言半开玩笑:“好了老板,人家女孩子面皮薄,不能往下说了。”
“是是是,你看我这嘴儿,美女你别介意啊,你们先坐,看看吃什么。”
老板招呼他们坐下,放下菜单。
纪成欣观察这边的环境。
大排档,没有五星级餐厅的优雅奢华,却很接地气。
她望着沈靳言,忽然觉得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冷,竟然也会来这种平民的地方吃饭。
沈靳言察觉到眼神,轻笑:“怎么,很奇怪我会来?来,先看看吃什么。”
说着,他把菜单递给她。
纪成欣接过,一边低头看一边细细琢磨怎么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平时你都是拒人千里的模样,确实让人没料到。”
她又把菜单递回去,“你看着点吧,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沈靳言浓眉微挑,“有没有不爱吃的?”
纪成欣摇摇头,“没那么多讲究,平时吃饭都是吃饱了就行。”
沈靳言忍俊不禁,笑出声:“你倒是老实。”
纪成欣诧异:“你笑什么?我们当会计的,平时工作本来就忙,吃饭时间就那么一个小时,哪有时间去琢磨吃什么,又不爱吃什么,久而久之,都是有什么吃什么。”
沈靳言深有同感,“你说的有道理。”
他叫来老板,“照旧来一份,双人份。”
老板欢快应下,“好嘞。”
老板一走,沈靳言忽然来一句:“当律师就要不苟言笑,不让对手读懂任何心思,这是打赢官司最关键的一点。”
纪成欣被没由来的一句愣住。
好半晌才回过神,他是在回应她说拒人千里那一句。
这反射弧,还挺长的。
纪成欣忽然想起他在庭上的风采,毒舌,抓住要点,精准打击,将对手律师打得束手无策。
那次能这么快打赢官司,全靠他了。
她噗嗤笑出声:“你反射弧挺长,不过也算有回应,还不错。”
老板很快端着锅底上来。
服务员陆续端来配菜。
揭开锅,牛肉汤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开。
沈靳言拿起筷子,用纸巾反复擦了擦,递给她,“哪方面不错?是可以考虑做男朋友,还是朋友?”
纪成欣怔住。
她缓缓接过筷子,觉得他好贴心温柔。
但这个问题,令她尴尬又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
纪成欣心跳加速,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沈靳言垂下眼眸,继续擦筷子。
擦完了,他淡淡道:“我这人,不轻易开始一段感情,要是开始了,就会认真对待。当然了,像我这种人,未必有女人接受得了。”
纪成欣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
一般男人不都是应该自夸,说自己多了不起的吗?
她之前相亲过几个,都是同事介绍的。
当时也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去。
没想到去了后,一个比一个奇葩。
工资五千,有个按揭房,还要求婚后一起还贷,还说什么,女人不应该有事业心,结了婚,最好在家相夫教子。
在经济方面,还得有帮衬。
这种普信男,真不知道哪个世纪的产物。
纪成欣敛起思绪,问:“怎么说?我觉得你挺好的啊,事业有成,为人礼貌绅士,在相亲市场,你就是钻石王老五。”
“是么?”
沈靳言掀起眼皮,眉骨深邃,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这么说,你喜欢我?”
纪成欣怔住,手里的筷子忽然掉在地上,心脏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