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司然见纪成双的脸色肉眼可见发生变化。
他眼眸变得幽深，拧了拧眉，沉声道：“厉总，在这里说这些不合适吧。”
厉云霆神色冷峻如冰，哼出一声冷笑，“怕丢人，还对她起歪念？”
厉司然眸色一沉，“厉总说话，倒很不客气。”
两人在医院谈话，难得的和谐。
在这一刻，尽数摧毁。
厉云霆咬紧后牙槽，眼底有明显的怒色，“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在意她。”
纪成双心脏被敲击了一下。
他亲口说出来的在意，跟所做过的点点滴滴融汇在一起。
差点令她破防。
以前她就觉得，他是爱她，在意她的。
但厉云霆从未说过半句在意，更没有说过半句爱她。
现在他说，在意她。
尽管仍没说半句爱她，却也来得震撼。
厉司然薄唇冷挑，“在意一个人，是不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你做到了吗？”
厉云霆眸色暗了暗，咬牙道：“厉司然，这是我们夫妻的事，与你无关。”
厉司然嗤笑：“你们离婚了。”
声音不大，在厉云霆听来，犹如惊雷。
再一次不得不直面，他们离婚的事实。
他看着纪成双，见她一言不发，以为她偏袒厉司然，不禁心脏揪紧。
他眼神一痛，哑声问：“你也想跟我划清界限？”
纪成双敛了眼睫，淡道：“离了婚就不要藕断丝连了，这样对谁都好。”
厉云霆心脏闷闷地疼着。
疼得人难受。
他眼眸漆黑隐忍，沉声道：“成双，你别后悔。”
说完他转身迈步离开。
背影落寞萧条。
纪成双心里针扎一样难受。
厉司然担心她，“成双，还好吗？”
纪成双面色依旧如常，平静地摇摇头，“没事。”
说没事是假的。
她心里难受地要命，比离婚那天还难受。
她又说：“我去个洗手间。”
厉司然颔首，眼神漆黑柔和，“我在这等你，你好了我送你回去。”
纪成双轻点点头。
去完洗手间，在盥洗台的时候。
一道身影不期而至。
性感妖娆，张扬高调，眉眼里都是讥诮。
“纪成双，我真佩服你，离开了云霆又跟厉司然走到一块，就这么缺男人？没有男人，你活不成了吧？”
纪成双擦完手，把垃圾丢进垃圾桶。
她目光清冷，冷怼道：“我跟厉先生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行的端做得正，倒是你，我看缺男人的是你不是我。”
安柔最讨厌她这副高贵超凡的模样。
显得自己低俗不堪。
安柔不禁感到恼火，“这里没有别人，你装什么装，明明出身低贱，非要装的像个世家大小姐，你就是再高傲，结局不还是跟云霆离婚！”
纪成双瞥她一眼，“离婚是我个人选择，这点你不用拿来说，我的生活态度，是对自己负责，你呢？”
安柔脸色憋得铁青。
像被人戳破了谎言一样难堪。
她恼道：“少在这里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
纪成双没有心思搭理她。
跟厉云霆离了婚，跟安柔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会因此中断。
要说有，也只剩仇恨。
“纪成双，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见她要走，安柔一把拽住她手臂，“你发生车祸，失去孩子的那天晚上，我和云霆早就什么该做的都做了。你当真以为云霆爱你？舍不得跟你离婚？他不过是习惯了你，就像那些年他不习惯我的离开，找你这个替身回来是一样的道理。”
纪成双发现自己没有一丝恼火。
孩子没了，邱明死了。
那晚上，伤害毁天灭地侵袭而来。
她难过、痛苦。
再到现在，只剩下平静。
纪成双平静地扯起唇角，眉眼一片清冷，“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说完她挣开手，直挺挺走了。
安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更来气。
那天晚上之后，她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
反而被赶出陆家，母亲被起诉。
像个小丑一样，纪成双又凭什么那么高傲！
安柔三两步追上去，再次抓住她手腕不让走。
纪成双挣扎。
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
纪成双跟安柔比起来，力气大些。
安柔被甩开，撞在坚硬的墙壁上。
旧患被刺激到，又疼得她面容扭曲，火气上头失了理智，上去就撕扯纪成双的衣服。
“贱人，我忍你好久了。”
纪成双一贯体面。
这种场合，本来不想跟她过多纠缠，免得让厉司然面子上过不去。
她抓紧安柔的手臂，眼神前所未有的厉色，“我不想跟你在这发疯，你够了！”
安柔气得眼都红了，“要不是因为你，我就不用经历这一切，纪成双，都是因为你！”
纪成双皱了皱眉。
厉湛弘走过来，看到安柔气急败坏的样子。
又扫了眼纪成双，才沉着脸道：“胡闹什么？这是什么场合，容你们在这里丢人现眼？”
安柔指向纪成双委屈道：“是她，她说我害了她和云霆离婚，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走。”
纪成双薄薄静静，依旧淡然优雅。
她不甘示弱道：“恰恰相反，是她费尽心思都得不到云霆，来我面前撒泼。”
厉湛弘面色沉怒，“不管是谁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安柔心虚，低下头没说话。
乖乖巧巧的模样，是个男人都不忍心继续责备。
反观纪成双，气质清冷不卑不亢。
仿佛错的人是他，这让他更不禁来火。
“纪小姐既然已经跟云霆离婚了，就应该保持距离，何况不是还找了钓了别的金龟？”
“即便你再缠着云霆，你的出身也根本配不上厉家。”
听听，多瞧不起她啊！
纪成双再次感受到他的敌意和厌恶。
被人视为贱泥，将她践踏的感觉。
太难受了。
纪成双毫不相让，微抬下巴，淡冷道：“那就看好你的人，别天天在我面前蹦跶，哪天我一个不高兴，还真就跟云霆复合了。”
说完她礼貌地笑笑，抬脚离开。
一系列的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很飒。
厉司然在走廊的尽头看着她。
眸光幽深，泛着浓浓的赞赏。
纪成双走近了，奇怪问：“你怎么来了？”
“看你这么久没回来，不放心，过来看看。”厉司然的声音和眼神一样那么温柔。
纪成双想起那会他跟厉云霆说的话。
不禁有点不自在。
她心想，应该是为了替她解围，厉司然才这么说的。
她微笑道：“没事，我们可以走了？”
厉司然笑意温和，“嗯，晚会也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回去。”
纪成双颔首，同厉司然一起离开。
走出门口，一阵秋风刮来，伴着寒意。
纪成双下意识摸了摸手臂。
怪冷的。
注意到她的动作，厉司然单手解开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温声道：“别着凉了。”
纪成双客气道：“多谢。”
两人又走到停车位。
不远，就在会所门口而已。
厉司然打开副驾驶车门，纪成双上车后，他又弯腰钻入，给她系安全带。
温柔细心的，能随时俘虏女孩子的芳心。
纪成双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都差点误以为，厉司然对她这么好，是对她有意思了。
“谢谢，你这么细心，很难想象竟然没有女朋友。”
厉司然眸色深浓，“没找到合适的。”
纪成双觉得不奇怪。
像他条件这么优越的，想找到合适的其实很难。
开车回去的路上。
两个没什么话。
纪成双想起当时他和厉云霆说的那些话，还是有必要说清楚。
免得以后见面尴尬。
她想了想，笑说：“当时麻烦你替我解围，谢谢了。”
厉司然挑起眉梢，“解围？”
纪成双微笑：“你和云霆说的那些话，我知道都是为了帮我，谢谢。”
厉司然偏头凝着她，“如果不是呢？”
纪成双愣住。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心脏跳的剧烈，有点不知所措。
厉司然发现了，轻笑出声：“跟你开玩笑，知道你决心离婚，就是不想过多纠缠。”
纪成双暗暗松口气。
她脸上恢复了笑容，“所以要谢谢你。”
厉司然握紧方向盘。
五官冷硬，眉眼深邃，隐匿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半个小时后。
厉司然送她回到小区楼下。
纪成双下车后道谢，“谢谢。”
厉司然无奈地笑，“你今晚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再这么下去，很怀疑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纪成双失笑：“不好意思，我尽量改改。”
她准备把西装外套拿下来，被厉司然抬手制止，“今晚有点凉，你穿上去，改天再给我。”
“好。”
纪成双也不跟他客气。
之前厉司然就出手救过她几次，一来二去，自己早就把他当成朋友来看待。
只是那时候为了厉云霆。
特别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尽管到现在，也还是有这个习惯。
纪成双上楼后，厉司然才开车离开。
没多久，顾辛城的电话打了进来，“今晚怎么样？”
厉司然道：“一般，她不会接受得了。”
“还需要点时间。”
“我知道。”
顾辛城那头传来轻音乐，优美轻缓，纾解人心。
厉司然清楚他这个习惯，微微挑眉，“心情不好？”
顾辛城声音低沉：“何以见得？”
厉司然薄唇轻扯，“认识你十几年了，说说怎么了？”
顾辛城兴致缺缺，“没事，心情郁闷而已。”
顾辛城在喝酒。
摇晃着红酒杯，微微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
厉司然一顿，“为情所困？”
顾辛城轻笑，“瞎说，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好了，你小心开车，不说了。”
挂了电话。
顾辛城重新倒杯酒，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云清市夜景。
万家灯火，旖旎璀璨。
他的眼神映入灯光，却渐渐黯淡。
这边纪成双洗完澡，擦完脸。
躺坐在床上看书，看了没一会。
门铃声急促响起。
纪成双把书合上，放在柜面上，掀被下床走出房间。
来到门口，透过监控屏幕，看清站在门口的男人。
她心头一怔，是厉云霆。
从监控屏幕上看来，厉云霆好像喝多了。
她没有犹豫，把门打开。
厉云霆站在门外，脸颊透着酒红，尤其眼角下方，红的十分明显。
离着有几十公分的距离，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怎么喝这么多？”
纪成双眼神浮起一丝担忧。
厉云霆感觉眼皮沉重，抬都抬不起来。
不是喝醉了，是太累。
身心俱疲。
他漆黑的眸子凝着纪成双，声音暗哑，“喝了酒才能见你。”
其实他想说的是，只有喝多了，才不会那么要面子。
才敢过来找她，见一见她。
纪成双往外看了眼，“就你一个人？”
厉云霆两手沉重地垂着，轻点了点头。
眼皮像是抬都抬不起来。
纪成双伸手扶住他，“进去吧。”
厉云霆有点沉。
纪成双勉强能扶稳他，将他扶到沙发上坐下。
“你喝太多了，不是说了，不要喝太多酒吗？”纪成双无奈叹口气，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有点不好受。
厉云霆微闭着眸子，不知是笑还是感叹，“是啊，答应过的。”
他扯松领带，仰起脸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她。
纪成双心脏揪了一下，把他扶着躺下，“你躺会，我给你熬点解酒汤。”
她刚要走开，厉云霆忽然扣住她手腕，“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纪成双垂了垂眼眸，“像你说的，就算离了婚也是亲人，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
“亲人没有夫妻关系亲近。”厉云霆望着她，眼睛泛红，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
纪成双胸口堵着堵着。
像一块巨石压着，不上不下，呼吸困难。
她敛了眼睫，挣开手平静地说：“别胡言乱语了，躺会吧，我很快能煮好。”
厉云霆用力，一把将她扯入怀里，抬起双手，将她紧紧抱住。
纪成双猝不及防，下巴咳在他胸膛上。
酒味混合着熟悉的气息，直接灌入鼻腔。
瞬间唤醒她心头的想念。
原来，她还是好渴望好渴望他的怀抱呀。
“成双，你习惯了吗？”
头顶上传来厉云霆暗哑低沉的声音，纪成双心脏一阵酸涩，“习惯什么？”
厉云霆暗哑的声音又道：“习惯了没有我了吗？”
纪成双鼻子一酸，强忍泪意道：“人活一辈子那么长，有很多事情需要去习惯，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也要慢慢习惯我的存在吗？”
厉云霆轻摇摇头，眼睛浮起一层薄雾，声音暗哑破碎道：“不，不一样，那个习惯是让我拥有我，可我现在，习惯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他把纪成双抱得更紧，恨不得揉入骨子里，声音也渐渐带着哭腔，“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