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皇帝缓步走进大明宫,不少朝臣偷偷挑眉。
昨夜,接风宴闹得太晚,今早,饶是枕边人叫了又叫,他们都懒得不想起身,将才,甚至有朝臣在上殿时,脚步虚浮,差点绊在长阶上。
可皇帝的步子,却极稳。
难道说,陛下的身子好了?
众卿纷纷揣测时,皇帝已坐上龙椅。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谢陛下。”
朝臣分列两侧,皇帝朝王忠颔首,王忠随即走下高阶,将置于托盘上的书信,拿给朝臣传阅。
“这是昨日,北夷皇帝送来的书信,众卿都看看。”
信,传了一轮,等所有朝臣看完书信,皇帝才道:
“昨夜接风宴上,韩使皆在,朕不能问你们,对北夷皇帝差使臣来陵阳,有何看法?现在,众卿不妨畅所欲言。”
朝臣彼此观望,一时间,没人说话。
皇帝脸色一沉:“尔等平日恁得话多,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又都喜欢沉默呢?”
易章率先上前:“陛下,不管北夷皇帝是何意,大溱和韩国是盟国,先前韩王向大溱求援,大溱不理已是理亏。
如今,韩国不计较,反倒让青阳公主来陵阳,意欲和大溱和亲,韩国如此诚意满满,大溱就该尽快出面,帮韩国和北夷止戈。”
皇帝略略勾唇,显然很不喜欢易章的说辞。
“其他人呢?有什么想法?”
新上任的明威将军谢扶光走上大殿:“陛下,臣有言
。”
“说。”
“天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此番,北夷对韩出兵,说是受韩国大皇子萧朝和所托,替韩拨乱反正,但其实,北夷打得是吞并韩国的主意。
北夷不动,不是打不下韩国,而是怕一旦开打,大溱恐坐收渔翁之利,趁北夷疲于战事之际,逐鹿天下。
所以,韩国和北夷战事陷入焦灼。
韩国使臣来陵阳,确是想求大溱帮忙,逼退北夷,可北夷来陵阳,恐是为了说服大溱,一道灭韩。
是以,臣以为,大溱不如顺势而为,帮着北夷先灭韩国,待天下二分,大溱再反水,一举灭掉北夷,一统天下!”
皇帝眼皮微颤,心下却掀起惊涛骇浪。
当初卿家敢以家臣之姿,取柳家而代之,想要地本不是前朝这一方旧土,卿家要做地,是一统天下的皇帝。
可柳家昏聩,卿家掌权后,才知国破如斯,于是,先帝不得不暂时放下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壮大溱国。
十数年的修身养息,让大溱兵强马壮,如今的溱国,已有逐鹿天下的实力,若他能叫大溱一统天下,那他必定留名青史!
“臣以为不妥!”易章怒驳,“若陛下真这么做,天下人会怎么说大溱,后世又该怎么评断陛下?!”
“……”
名之一道,确是最大的问题,
正此时,太子上前:“父皇,儿臣以为,易御史所言极是,信乃为人之本,立国之本。”
易章略惊,心道太子身上总算
还有可取之处。
然,太子想地却是,溱韩和亲若是不能成,他就不能借助韩国之力,坐稳太子的宝座。
所以,韩国不能灭,至少,不是现在。
皇帝敛眉,显然,他对太子之言,很不以为然。
“云礼,你觉得呢?”
卿云礼上前:“回父皇,此番,北夷敢出兵打韩国,是因为韩王的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若父皇帮韩国,可说是看在盟约的份上,可不帮韩国,亦可说是为了天下公道。
一旦北夷打下韩国,北夷皇帝绝不可能将韩国还给大皇子萧朝和。
只要北夷敢不还,父皇就有了出兵的理由,到时候,大溱之师便是正义之师,横扫天下当无所顾忌!”
“好!”
皇帝激动地抬起手,重重拍在龙椅的扶手。
原本,韩王拿南阳城来换溱国出手,他没理由不答应,可北夷皇帝的来信,却改变了他的想法。
北夷如果肯和大溱平分韩国,那大溱为何不能和北夷结盟?
等天下三国变二国,北夷因和韩国大战元气大伤,大溱便可趁此,吞下北夷,成为天下霸主!
兵部尚书崔玉坤拱手:“陛下,臣附议三殿下所言。”
礼部尚书王怀瑾,工部尚书周墨兮,刑部尚书韩杜衡,吏部郎中谢容时纷纷拱手:“臣附议三殿下所言。”
皇帝之神色,越发满意,而太子之面色,却十分灰败。
“太子,你要明白,天下从来只有一个道理,成者王,败者寇,只要
大溱能一统,史书将写满对大溱帝王的盛赞!”
“……是,父皇。”
“距北夷使臣抵陵阳,上有一月余,从现在开始,你可时常邀青阳公主同游陵阳名胜,记住,要稳住韩使。”
“儿臣领敕。”
皇帝拂袖,王忠遂上前:“退朝——”
众人告退时,皇帝说:“云礼,你等一下。”
“是。”
不久,人皆退尽,皇帝淡言:“朕已命葛潘前去皇子府,待你归家时,想必他也差不多该到了。”
卿云礼急忙伏首:“谢父皇天恩。”
“香娘是崔家嫡女,是你正妃,皇家理应对她竭尽全力,但——”
皇帝话锋一转,眉眼转为严厉:“昔日,你独宠香娘,朕从未说过,但你到底是大溱皇子,后宅只有一人,终归不像话。
不管这一次,香娘是很快病愈,还是挨不住,朕都希望你不要过于沉湎男女之间的情爱,而当着眼于更多大事。”
“儿臣……明白了。”
“去吧。”
卿云礼踏出大明宫后的一刻钟,太子招来暗七,问他皇帝对卿云礼说了什么,暗七如实相告。
“呵,父皇所谓的更大的事,指得是什么呢?”
一旁,崔郁离躬身,轻言:“回太子殿下,仆以为,陛下所指,只怕是天下事。”
“离郎,你说,父皇是不是决议改立太子了?”
崔郁离没有回答,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如果连父皇都不支持他了,那他的太子之位,还能坐多久?
“离郎,
孤该怎么办?”
“殿下该奉陛下之命,去陪青阳公主游览陵阳名胜。”
“什么?”
“陛下,朝臣不盼着殿下登基为帝,韩国却盼地很,仆以为,殿下不如和吕尚书好好谈一谈。”
太子急颔首:“说得对,孤该去鸿胪寺,招待青阳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