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九尺高台的谢芙娘高昂着头颅,直挺挺地看着公堂之上,见此,伍砚书沉眉:“谢芙娘,你可知罪?”
“敢问伍廷尉,我何罪之有?”
“许雨娘之死。”
“呵。”谢芙娘冷笑,“谢家和范家定下婚事前,曾和范家反复确认,是范家言辞凿凿,说范含章从未婚配。
许家之事败露,亦是范含章主动请缨,说去幽州了断。回来后,他亲口告诉谢家,许家人尽数死在战乱。
后来有人来到范家,自称是范含章之妻,我如何能信?
我本想赶她出去,她却在范家兴风作浪,如此,我怎可能容得?许雨娘之死,乃是她咎由自取!”
许轻歌仰面,悲愤控诉:“你胡说!”
“我何必胡说?许家在幽州或有些名声,可在陈郡谢家眼里,什么都不是!许雨娘是死在范家,可却不是我杀的。
再者说,我若当真狠绝如斯,就不会留下范修谨,可惜,圣人诚不我欺,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我好心将他留在范家,抚养长大,范家对他,亦不存亏待,他却罔顾养育之恩,最终选择恩将仇报,何其荒谬!”
说罢,谢芙娘冷眼睨伍砚书:“伍廷尉,我所言句句属实,若大理寺另有人证和物证,不妨拿出来。
否则,便请伍廷尉先行发落许轻歌,因为她早已亲口承认,自己为报许家之仇,毒害了萤娘!”
城楼上,清妧问卿流景:“许雨娘是不是谢芙娘所杀?”
“不知道。”
“欸?”
卿流景失笑:“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晓过去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许家落魄,谢芙娘不必动手,便可叫许雨娘自愿赴死。”
的确如此。
谢家之势,范含章尚且不敢挑衅,何况是一个被范含章抛下的糟糠妻?
许雨娘也许早就不想活,可稚子无辜,只要谢芙娘说一句,她若死了,范四郎才能留下,许雨娘便会心甘情愿地去死。
公堂上,伍砚书沉默几许,转头看崔郁离。
“崔离郎,关于谢芙娘曾杀许雨娘,你可有人证或物证?”
“没有。”
谢芙娘微微一笑:“你听见了,许雨娘之死和我无干,倒是萤娘之死和许轻歌有关,还请大人速速定罪!”
然,崔郁离又道:“廷尉大人,仆没有谢芙娘杀许雨娘的证据,但仆有谢家试图抹去范宰辅和许雨娘成过婚的证据。”
说罢,崔郁离朝谢扶光拱手:“有劳扶光兄。”
谢扶光回首,再望陵阳大街,不久,又有人骑快马而来,到了近处,公堂上的人看清,来得人竟是谢方野。
一侧,谢容时的脸色难看到不可言说。
“谢方野,光郎不知轻重,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谢方野眉眼不斜,大步踏上高台,而后,他先朝崔郁离拱手作揖:“抱歉,路遇山石塌方,来晚了些。”
“少卿大人辛苦。”
谢方野笑笑,随即朝皇帝叩首:“微臣叩见陛下。”
“谢少卿来此,是来揭发谢
家罪行的?”
“陛下英明。”谢方野抽出衣袖中的物证,递给宁寺正,“回陛下,这是谢家写给前幽州司马的密信。
在信上,谢尚书写道,谢家嫡女绝对不能沦为范家妾氏,谢家更不能叫世人知晓,曾被范家蒙骗至此。
谢尚书请幽州前司马毁去事关许家的文书资料,并叮嘱他对谢家发落许家旧仆睁一眼闭一支眼。”
伍砚书快速扫过密信,而后呈给皇帝。
“另,奉命前往幽州杀许家旧仆的谢家奴婢,已尽数被押入大理寺,稍后,伍廷尉可细细审问。”
皇帝看完密信,气得把信砸了出去。
“谢容时!”
谢容时急忙上前:“臣在。”
“陈郡谢家是何等清贵人家,不必朕来提醒你吧?你身为世家之主,大溱的吏部尚书,为谢家虚名,怎能做出如此荒诞不羁的事?!”
“臣……知罪。”
“既然你知罪,伍砚书,宣判吧!”
“是。”
伍砚书抡起惊堂木,狠狠一敲。
“今日这桩案中案,审到这里,已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大皇子妃范萤娘之死,是被许家轻歌下毒,绝望而死,虽许轻歌没有亲手毒杀范萤娘,却是害死范萤娘的罪魁祸首。
本官当判许轻歌死刑,然,许轻歌毒害范萤娘,另有隐情,本官综合考量,改判为流放三千里!”
许轻歌伏首:“谢廷尉大人。”
“宰辅范含章,于危难之际受许家襄助,却在得势以后,背信忘义,不
止抛弃许家雨娘,更是对许家之难视而不见。
按照大溱律,本官——本官——”
伍砚书纠结再三,到底不敢宣判,于是,他匆匆起身,回头向皇帝拱手:“陛下,微臣无能。”
“你是无能!”
“是。”
皇帝起身,眉目冷峻。
“范含章身为夫君,和妻结发于危难,却在发迹后,抛妻弃子,又为权势,另娶高门大户,此为不义!
范含章身为帝师,饱读诗书,始终被世人盛赞品行端方,乃天下人之楷模,可正是这般楷模,却做尽欺世盗名之事!
范含章欺民,欺君,欺世,此为不忠!
不忠不义之徒,如何配为溱国宰辅?!
来人,立刻摘下范含章的玉冠,脱去范含章的紫袍!”
禁卫军冲了上来,蛮横地扯掉玉冠和紫袍,昔日衣冠楚楚的国之宰辅,在须臾之间,只剩狼狈。
“范含章,按照律法,朕理应对你严惩,可念在你年事已高,于国有功的份上,朕饶你不死。”
范含章额头点地,哭道:“谢陛下隆恩。”
“谢容时。”
“罪臣……在。”
“谢容时,本来谢范两家的这桩事,你谢家该是苦主,可你到好,为瞒住被骗的事,竟纵容谢家人杀许家旧仆,
身为陈郡家主,你是治家不严!
身为大溱的吏部尚书,你察范含章之罪,却隐而不报,甚至为其遮掩,更是犯下了欺君罔上大罪!
即日起,降谢容时为吏部郎中,责谢容时在家闭门三月,
整顿谢家,若谢家家风不能正,朕定会再来问责!”
谢容时伏首:“谢陛下。”
“今日之案,朕已经宣判完,若有疑义者,速速上前。”
堂上,堂下人纷纷跪拜在地,高喊:“陛下圣明——”
“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