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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两百十七章 墨遮山

  风止,声静。


  卿流景低眉,缓缓抬起手,压了压微微泛白的唇角。


  见此,一旁的星回和若谷神色陡然间转急,若谷张嘴:“县——”


  “咳。”


  一声轻咳,截断若谷。


  清妧有些不明所以,卿流景却已抬起头,朝她浅浅微笑:“阿妧觉我有能耐操控明州水患,委实令我高兴,可惜,我并没有通天本事。”


  “是吗?”


  “阿妧不信我?”


  卿流景问完这句,浅笑变深笑,可他嘴角的笑意有多深,眼底的悲伤就有多浓,浓到清妧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也许,真得是她想多了。


  卿流景再能耐,不过是个人,既是人,哪里能有算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本事?


  “二殿下,小女只是随口一问。”说罢,清妧起身,“今日多谢二殿下请小女观戏,戏已终了,小女告退。”


  清妧转身,将要下楼,却听身后卿流景幽幽问:“阿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明州水患与我有关,阿妧又待如何?”


  清妧顿步。


  楼梯在前,只要再往前,她就可以步下城楼。


  可——


  清妧回身:“二殿下,小女想和殿下借一步说话。”


  卿流景拂袖,习凛,暗七飞速掠出塔楼,星回、若谷犹豫再三,躬身而退,浓雨和流萤看了清妧一眼,也快步走下阶。


  不大的塔楼里,顷刻间多了两分冷寂。


  清妧隔着数丈远,和卿流景遥遥相望。


  未识此人,她已先闻其恶名,只那时,她


  将将重生,满心憎恨,与她而言,世间没有好恶,只有能利用和不能利用的人。


  卿流景是未来太子,当然是能利用的人,所以,她明知他接近她动机不纯,却一直放任他靠近。


  她以为,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该一直如此。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来说变得不一样呢?


  是新年里,他明知来陵阳见她或将九死一生,却义无反顾地来了,还是春三月,她听闻他骤死时心尖滑过一缕剧痛?


  清妧不知道。


  但她知道地是,当他对她而言,变得不一样时,她便开始无端地在意他的好恶,她不希望他是个为达目不择手段的纯恶之人。


  “二殿下,小女能和二殿下并肩至今,是因为小女一直认为,二殿下和小女的道,不谋而合。


  小女愿意为二殿下的鸿图伟业,略尽绵薄之力。


  可似乎是小女想岔了,二殿下和小女的道并不一致。


  小女托大,想斗胆劝二殿下一句,欲成上位者,当有承载起天下兴亡和百姓安康的仁德之心,否则——”


  不配为帝。


  剩下的四个字,清妧没有说出口,但以卿流景的聪明,一定明白。


  若卿流景谋权,只为一己之私,且为达成此私,可随意将百姓放在火上炙烤,那即便他能助她复仇,她也无法与他同路。


  她不惧杀人,可不愿为杀而杀。


  “二殿下,昔日你曾承诺,待您复归陵阳,便将小女想知道的一切,尽数告诉小女,


  如今,小女望二殿下兑现承诺。”


  “阿妧想知道什么?”


  “大溱皇朝里,是谁一心要置安家于死地?”


  卿流景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默着,许久,他轻摇手里的七折扇,笑着反问:“有人一心要置安家于死地吗?”


  “你——”


  清妧大怒。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卿流景会对她出尔反尔!


  然,转念一想,他又为何非要对她信守承诺?她不是一早知道,卿流景本该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吗?


  她欠他的,远比他欠她地多许多。


  罢了。


  清妧转身,走过一步却又顿住,她再次转头:“敢问二殿下,您是不愿意告诉小女,还是当真不知?”


  “不知,不过,我可以让人去查。”


  “不必了。”


  未曾发生的事,难保卿流景查出的真相是真,且他工于算计,说不得会利用她,对付他要对付的人。


  只——


  难道她猜错了?


  难道卿流景与她不同,并非重生之人?


  清妧敛眉,电光火石之间,她和卿流景之间的回忆犹如走马灯一般,飞速略过她的脑海,她仔细搜罗,却惊愕地发现,当他是重生,许从头至尾都是一场她自以为是的猜测。


  “二殿下,您是否从过——”


  直白一问将要脱口,却又在喉咙间卡死。


  重生一事,若非亲历,谁人能信?


  百转千回后,清妧只能草草屈身:“二殿下,小女告退。”


  说罢,她仓皇而逃。


  等停下来时,她已经立在鸾凤殿前的高阶,夏


  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她忽而仰面,望向整座殿宇。


  鸾凤殿巍峨不减,可殿前冷寂,犹如弃宫。


  跟在后头的浓雨轻戳流萤左臂,无声道:“县主心情不好,姐姐上去劝劝?”


  她连妧娘为何闷闷不乐都不知道,如何劝?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略带惊喜的轻呼。


  “妧娘?”


  清妧回身,见三殿下卿云礼立在数丈远的槐树下,正在朝她温润一笑:“妧娘,许久不见,你还安好吗?”


  清妧屈身:“三殿下是去探望贵妃娘娘吗?”


  “恩。”


  “那三殿下怕是走岔了路,鸾凤殿和永福宫是两个方向。”


  闻言,卿云礼笑意渐深。


  “我是特意来见县主的。”


  “……”


  “明州事毕,父皇欲大赏,我却不敢要,因此去明州,全是被范宰辅等朝臣迫使,否则,我决计不会去。”


  “三殿下为何同小女说这些?”


  “我不想要赏赐,但父皇非要赏。


  于是,我同父皇讨了一个恩典,求他赦免崔离郎的罪,可惜,父皇只肯答应,改十年不得入科考为三年不得入。


  崔离郎天纵英才,以他之能,三年后定能在考场一举夺魁,届时,他若再向伍家求娶,伍家定能应下。”


  说着,卿云礼微微一笑:“我知县主对伍珍娘心有愧疚,想着县主或能因为此事,放下一些些愧疚,这才唐突来此。”


  清妧略惊,惊讶之余,心头又涌上诸多不解。


  “三殿下,您为何会求陛下赦免


  崔离郎?难道往日您和他有交往?”


  “我到明州时,最初诸事不顺,崔离郎不仅数次救我性命,更是助我顺利查到明州刺史贪墨的证据。”


  “崔离郎去了明州?”


  “据他所言,他该是比我早到月余。”


  崔郁离是卿流景的人,他去明州,自然是卿流景授意,明州事,竟还真是卿流景的一场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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