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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日沉阁

  龙榻上,皇帝昏迷如死尸。


  皇后陪着赵尚书,走到寝殿门口,回廊远处,立着卢掌事和清妧。


  “娘娘,对安乐县主,您有何打算?”


  皇后心下略沉,面上却道:“阿兄,云澜就是一时糊涂,他没那么痴迷妧娘,你当真不必担心。”


  “臣倒是以为七殿下一点都不糊涂。”


  “……”


  “安行洲手握三军大权,不管将来哪位皇子登基,首先要做得,都是拉拢他,否则,皇权不稳。


  而要稳住一个朝臣,再没有比联姻更好用的手段。


  是以,七殿下若能把安乐县主纳入后宅,对他成就大业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皇后暗暗呼出一口气,她是真怕赵家恨上云澜,却不想,这一次自家阿兄端得深明大义。


  “阿兄放心,有本宫在,云澜不会糊涂。现在,静娘是云澜的正妃,来日,静娘是溱国的皇后。”


  赵世尧勾唇:“娘娘,这个安乐县主可不是好想与的。


  将才,她分明看到娘娘和臣进了门,却还那般说话,为得就是诱得七殿下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如今,七殿下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七殿下若是能拿下安乐县主的人,自然无碍,可如果不能,那——”


  皇后急言:“阿兄,妧娘是安国公唯一的女儿。”


  “娘娘不敢杀她?”


  皇后还真得不敢杀。


  安清妧如果死在宫里,以安行洲的脾性,定然拼死都要查出真相,就算那会儿云澜已经登基为帝,谁又能


  保证,安行洲不会乱政?


  “既如此,那就先关着吧。”


  “关?”


  赵世尧横眉:“难不成你想叫她到处乱走吗?你是真不怕被人知道七殿下在龙榻前说过什么吗?!”


  皇后想说安清妧当不会乱说,却忽而想起惠贵妃数次召见她。


  “本宫知道了。”


  是夜,树梢上的知了“嗡嗡”作响时,清妧捧着一册医书,歪在偏殿坐榻。


  她看似低着头,实则眼神落在窗扉外。


  流萤一边将热茶轻轻放到她手边,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妧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好端端地,皇后怎么会差两个婆子守着偏殿的门?”


  清妧摇摇头,端起茶盏。


  今日在皇帝寝宫,卿云澜似是笃定自己能登基为帝,可皇帝经过太医疗的诊治,分明将要脱离险境。


  他这话,到底是大言不惭,还是有的放矢?


  若是大言不惭,也就罢了,可若是有的放矢,他要怎么做,才能确保自己能登基为帝?


  难道——


  清妧的指尖骤然一松,满杯的茶顷刻间砸落。


  杯盏碎裂的刹那,她的眼前闪过赵世尧走出皇帝寝宫时的眼神,那时,他看她的眼神,格外地冷。


  她以为赵世尧是恨她勾搭卿云澜,原来,并不是,他是因为她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想要杀她!


  “妧娘,您怎么了?”


  清妧不答,快步冲下坐榻,奔上走廊,然,守在偏殿外的宫婢立刻横出手臂。


  “县主,娘娘有命,不许您离开偏殿。”


  “


  本县主有事求见娘娘。”


  “那便请县主在偏殿等着,待婢子先行禀过娘娘。”


  见此,浓雨不悦地皱起眉毛:“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县主放肆?再不让开,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宫婢冷冷勾唇:“不妨试试。”


  “试就试!”


  说罢,浓雨双手握拳,便要动手,然,她的拳头还没挥出去,廊柱后突然走出十来个横刀的禁卫军。


  “县主,按照宫规,您既入鸾凤殿为典赞,便同婢子一般,是伺候娘娘的奴婢,奴婢身边,不得再有奴婢伺候。


  如您,你身边能有两个婢子,乃是皇后娘娘额外开恩,可若您管不好身边的人,那婢子只能依照宫规,把人丢出皇城。”


  清妧笑笑,转身回进偏殿。


  她不是真要出门,不过是想证实一下心里的猜测。


  进了门,浓雨气得直跺脚:“该死的婆子,竟敢以下犯上,等回头找到机会,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闭嘴。”流萤忽而冲浓雨怒斥,“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里!”


  “啊?”


  浓雨刚要委屈哭诉,却见流萤面色凝重,她便立刻明白,县主被困,不止是宫婢漠视尊卑这么简单。


  “县主,可要婢子去——”


  “不必。”


  卿流景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她的死活。


  回到房里,流萤斟酌再三,带着四分惊惧六分不敢相信,开口问:“妧娘,皇后娘娘莫不是要——”


  “恩。”


  “怎么会


  ?!”


  皇帝罚卿云澜去龙山督建皇陵,就是对他失望至极,此一点,皇后,赵家,朝臣都心如明镜。


  当然,如果皇帝龙体康健,卿云澜又肯韬光养晦,那朝堂的格局,说不得能在几年之内再出变化。


  奈何陛下突然昏迷不醒。


  范家求稳妥,第一时间请皇后出面主持大局,此举在顷刻之间把皇后,七殿下,赵家拉回权力中心。


  而赵尚书又深谙借力打力的道理,以明州水患刻不容缓为由,迫使三殿下离开陵阳,又以陛下中毒不得不查,让大殿下疲于奔命。


  如此,卿云澜就成了陛下龙榻前侍疾的第一人。


  赵尚书这么干,是确信皇帝命不久矣。


  不管皇帝是就此一命呜呼,还是短暂清醒,只要龙榻前没有别人,赵家就有得是机会让卿云澜上位。


  若能叫皇帝留在遗诏,那就更加万无一失,卿云澜凭遗诏登基,三殿下人在明州,鞭长莫及,大殿下势单,就算不满,也无力回天。


  然,出乎赵家预料地是,身中剧毒的皇帝,竟然生生熬过了一个多月,且眼看着,要熬到无大碍。


  若真叫皇帝好了,卿云澜问鼎天下的大好时机就要一去不回。


  只——


  “妧娘,弑君是谋逆大罪,一旦有疏漏,便是株连九族!”


  是,弑君之罪滔天,是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敢铤而走险。


  皇帝不死,皇后和七殿下着急,可赵家没理由着急,便将来上位的是别的皇子


  ,赵家也未必会走上败落。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赵家变得如此着急?


  竟不惜搭上九族的性命,意图谋逆?


  流萤的神色越发惴惴:“妧娘,若皇后和赵家真有谋逆的打算,那他们关着您,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


  “流萤,稍安勿躁。”


  “可——”


  “阿爹是溱国的三军统帅,只要军权没有更迭,皇后就不敢杀我。皇后关我,大概是想拿我牵制阿爹吧。”


  虽清妧说得冷静,流萤却不敢侥幸,毕竟皇后和赵家连皇帝都敢杀,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来?


  “流萤,我渴了,你再去替我倒一盏茶吧。”


  “……是。”


  等流萤出去,清妧复又转头,目光穿过窗扉,望向触目不及的忆流阁。


  皇帝中毒,是卿流景谋划。


  可皇帝昏厥后,朝堂,后宫,处处暗流涌动,唯有忆流阁悄无声息,卿流景若来偏殿,只同她谈风花,论雪月,彷佛皇帝是死是活与他无干。


  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费尽心力回到溱国,就是为了溱国的帝王宝座,如今,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他又为何不动?


  还是说,他不动,是因为所有人的动,促成了他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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