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砚书眉目微微一皱,心里连连叫苦,莫说皇帝觉不耐烦,连他都觉县主行事有些咄咄逼人。
公堂后,皇帝冷目:“安乐,你还想作甚?”
“我想请陛下恩准,暂缓斩杀顾时娘。”
“这是为何?”
“顾时娘杀沈家子,毒我阿娘,尽是为了嫁入安家,成为阿爹的妻,如今,她要死,如何都不能以安家嫡妇的身份去死。
请陛下准大理寺将其押入天牢,待我阿爹送来修书,再斩她。”
“不,不——”顾兰时昂起头,癫狂地嘶吼,“我生是将军的妻,死是安家的鬼,安清妧,你若这样对我,待我死后,定然化作厉鬼,来找你索命!”
皇帝立时蹙眉。
“好一个刁妇,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若死后真有地狱,以你的所作所为,莫说来寻安乐索命,只怕要被困死在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伍砚书亦飞快起身,朝皇帝拱手:“陛下,这顾时娘委实可恨,微臣以为如此刁妇不配入葬安家祖坟。”
皇帝颔首:“顾兰时人面兽心,犯下十恶不赦大罪,理应立刻处死,然,若只判其斩立决,实不足以平民愤。
即刻起,夺其二品诰命夫人的封号,押入死牢,只待安国公的修书一到,再行凌迟之罚!”
堂上官员,堂下百姓,纷纷伏地叩首。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昏,陵阳城已是一片暴雨的汪洋,清妧俯卧在榻上,指尖死死扣住被褥:“流萤,
你倒是轻点儿!”
浓雨急忙拽住流萤:“县主痛,你轻点。”
“……”流萤抬起手,无奈道,“妧娘,您在皇城前立得太久,里衣和皮肉粘合在一处,若不脱下衣衫,不能上药。”
“那你再轻点?”
“好。”
说罢,流萤猛地扯下里衣。
“啊——”
“妧娘,好了。”流萤淡定地将血衣递给浓雨,“现在,婢子给您上药,您忍着些。”
“……”
浓雨捧着血衣,木木地走到外间。
守门的浅雨见她这般奇怪,担忧地问:“可是县主不好?”
“不是,县主的伤势虽然看着重,却没有伤到筋骨,只要上过药,好好将养几天,便无大碍。”
“那你作甚这副表情?”
“因为我突然发现,流萤好可怕。”
“啊?”
未等浅雨细问,她看见暗如深夜的暴雨中,有人悄无声息地往偏殿来,她立刻警觉道:“有人来了。”
浓雨立时神色凛然。
星回撑着伞,扶着卿流景悄无声息地穿过如注的雨,走上回廊。
将入回廊,卿流景便脚下一软,几欲栽倒。
“殿下,您没事吧?”
卿流景摇摇头,被雨打湿的唇色,白得看不出血色。
“殿下,县主并无大碍,您不必心急去探望。”
“星回,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话了?”
“……”
星回不是若谷,总不记得殿下忌讳什么,可有些话,便他知道殿下不爱听,也不得不劝。
陛下多疑,日日差御医到忆流阁替殿下诊治,为
安陛下的心,殿下不得不一连服用好几天的药。
如今,陛下倒是开始放心,可殿下的身子却坏得十分厉害,这才回陵阳没几日,长恨花已毒发两次。
“殿——”
“星回,收起你脸上的担忧,若是叫阿妧察觉本殿身子不好,休怪本殿不留你。”
“……是。”
须臾,卿流景行到偏殿外,目光略过浅雨手里的血衣。
“拜见殿下。”
“阿妧呢?”
“回殿下,县主在上药。”
闻言,卿流景抬步便要进门,见此,浅雨一个错身,挡去一半门槛。
“殿下,县主衣衫不整。”
“滚。”
浅雨还想再拦,却被浓雨强行拽开:“你不想活了,连殿下也敢拦?”
“县主说过,不养分不清主子的奴婢。”
“呃……”浓雨眨眨眼,“待殿下娶了县主,我们还是得认回殿下当主子,如今,不过是早两日。”
“……”
星回笑着朝浓雨比了一个大拇指:“识时务。”
“那是。”
卧房里,流萤刚替清妧清理完伤口,正在轻柔地把药一点点抹开。
“流萤,痛。”
“快好了,您再多忍一下。”
“你刚才也是这么说得。”
流萤越发无奈,她知道药涂上伤口必定疼,可若真疼得厉害,妧娘哪里还能叫得这般中气十足?
可她知道归知道,手里的动作却还是轻了几许,然,就在此时,凌空横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夺走她手里的药罐子。
“殿——”
卧榻上,清妧衣衫不整
,玉体横陈,流萤半张着嘴,怎么都不敢相信,二殿下就这么走了进来!
“出去。”卿流景无声道。
她哪里敢出去?
可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到了外间。
浓雨笑眯眯地叹:“流萤姐姐,你也出来了啊~”
“……”
她不该出来的!
但,一对上二殿下那双冷到没有一丝温度,比帝王更威严的眼睛,她除了顺从,生不出一点反抗心。
“我该死。”
浓雨却道:“殿下一定会娶县主的。”
“世间百态,变幻无常,而人心之易变,更甚流光。”
“哈?”
浓雨呆呆地看着流萤,寻思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在说什么。
“流萤姐姐,虽然你的话我听不太懂,但如果你怀疑殿下对县主的情谊,我觉得完全没必要。
对殿下来说,县主非常重要,也许,比他自己还重要。”
星回听得好奇,转头问:“小丫头,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因为殿下只有在看县主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
偏殿外间其乐融融的时候,里间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流萤出去后,卿流景坐到卧榻边,低眉看清妧的伤口。
阿妧生得白,若望之,肌膏如薄雾,轻盈柔软,若触之,则水润如桑丝,细腻光滑,然,便是这一片叫人魂牵梦萦的肌膏上,布满触目惊心的皮开肉绽。
卿流景眸色一沉,自袖中掏出一盏白瓷,然后旋开药盏,指尖点药,抚上清妧玉肌。
“啊——”清
妧惨叫,“流萤,你要弑主吗?”
然,她都叫得这般凄厉了,流萤的动作不见轻,却更显重。
清妧痛得冷汗淋漓:“流萤,我刚才就是逗你玩得,其实没那么痛,你就像刚才那样上药就好。”
卿流景轻勾嘴角,极尽温柔道:“不够痛,怎么能叫阿妧长记性?这一次不痛,难保下一次也不痛。”
说罢,卿流景沾着药的手,再次滑过清妧后腰。
清妧简直痛到灵魂出窍,但她不敢叫痛,而是惊慌失措地扭过头,待她看见坐在塌边的人是卿流景时,双目惊愕,犹如铜铃。
“二,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