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是被吵醒的。
睁开眼时,卢掌事立在她的卧榻前,脸上惧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县主,今日早朝,陛下下敕,大赦天下,宫里的人这回儿已经在仙游寺门前,等着接娘娘回鸾凤殿。”
“哦。”
清妧懒懒起身。
若是回了皇城,那她再不能跑去悲田院修习医术,这事儿对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好事。
“县主,您不问婢子,为何陛下会大赦天下吗?”
皇帝为何大赦,与她何干?
“县主,昨日,天降祥瑞,叫殿下起死回身了!”
“——”清妧整个人陡然间僵住,“你说什么?”
“婢子说……”卢掌事暗吞一口气,盖因她发现县主的眼底烧着熊熊怒火,“殿下死而复生。”
“……”漫长的静默里,清妧就这么呆呆地立在原地,过了许久,她才突然发出一声不屑至极的冷笑,“呵!”
好一个死而复生!
世间确有死而复生一事,譬如她。
但她敢断言,卿流景此番不是死,而是以诈死之法,复归陵阳!
可他诈旁人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她一道诈?
若非当他真得死了,昨夜她又怎么可能独自冒雨,跑去弘元寺看他?
再想到星回就立在门边,说料定她会去送卿流景,清妧心里的怒火简直像是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县主,殿下没死,您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极了!”
“……”
“若他此刻站在我面前,我定然高兴地亲自掐
断他的脖子,送他去见阎王爷!”说着,清妧扭头,“卢嬷嬷,你以后切莫在我面前提及你家主子,否则,你还是回去伺候皇后娘娘吧!”
“……”
卢掌事低眉,终是知道清妧这回有多生气,她寻思,得赶紧给殿下送个信。
“县主,婢子保证再也不提起殿下。”
“你又提了!”
“是是是,县主息怒,婢子这便回去皇后娘娘身边,还请县主快些洗漱,娘娘急着回去鸾凤殿。”
说罢,卢掌事屈身而退,待退到廊下,她忍不住勾起嘴角,无声地大笑。
流萤端着清水正要进门,她见卢掌事笑成这般,好奇地问:“卢掌事这是碰到什么好事了吗?”
“县主说,不许人再提起殿下。”
“为何?”
“自是因为县主恼了。”
“妧娘恼掌事,掌事反倒笑了?”
“那是因为我头一次在县主身上看到了属于十四岁小娘子的娇气。”
流萤怔然,侧首望向卧房,正如卢掌事所言,今日的清妧不同往日,脸上的羞恼可叫人一眼望尽。
“主子懂事,与婢子们而言,固然是天大的好事,可你我都知道,唯有不幸的主子,才需早早懂事。
我虽庆幸自己跟了个明事理的主子,可伺候县主越久,我越是希望县主不要这般明事理,希望县主能和这陵阳城内诸多被娇惯养大的小娘子一般,肆意而鲜活。”
不到午时,皇后已登上车,准备离开仙游寺,隔壁弘元寺的主
持了无闻之,特意赶来,和皇后拜别。
清妧心里恹恹,推开车窗,正要透口气,一小沙弥走到车窗前:“县主先前在悲田院落下一些东西,主持让小僧来送还。”
“有吗?”
小沙弥笑笑,把手中小包袱递给流萤。
“县主,主持还有一句话让小僧务必带给县主,若来日有缘能再遇县主,主持还请县主喝茶。”
“好。”
车子缓缓而行,流萤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一本医册,一套银针。
“县主,是了无大师亲写的医册。”
清妧勾唇,接过医册。
这老和尚端得有意思,先前各种拿乔,死活不肯教她,如今她走了,反倒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送给了她。
清妧不佳的心情又转好了两分。
等回到鸾凤殿,皇后匆匆和她交待了两句,大意是鸾凤殿的事无须她过问,若不出殿,随便她做什么,若是要出去,便定要先去禀告。
然后,她被宫人领着,搬进最右侧的一间偏殿。
偏殿不大,但因久未住人,房中不止有些霉味,书桌几案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
浅雨和浓雨把一张贵妃椅搬到廊下,流萤替她倒了一盏热茶。
“妧娘,您先歇着,待婢子们打扫干净,您再回房。”
“嗯。”
清妧倒上贵妃椅,百无聊赖地翻起了无送她的医书。
将读过两页,小满笑意盈盈地走到廊下:“婢子参见安乐县主。”
“有事寻我?”
“回县主,宫里有位贵人托婢子帮忙
,给县主送一封信。”
难道是惠贵妃?
信封上无落款,摸着里面似乎装着什么厚实的东西,清妧立刻抽出信,一支桃花木簪应声而落。
她低眉,见地上的木簪子刻得粗糙,如丝缕的花心歪歪斜斜,委实入不得人眼。
清妧一边捡起木簪子,一边打开书信。
“阿妧,陵阳城内的桃花果然都谢了,我寻遍皇城,都未能寻到一朵未凋零的花,无奈之下,亲手雕刻一支桃花簪。
桃花簪雕得粗糙,却是我的一片赤诚心,还望阿妧莫要嫌弃。”
清妧冷笑,随即将桃花簪一折为二。
“小满,烦请你将书信和这断簪交还那位贵人。”
“……”小满木楞楞地接过东西,“县主,贵人说,你若有话问他,尽管问,贵人知无不言。”
“我只有一个字,滚!”
小满吓得脸色发白,她急急屈身:“县主,婢子告退。”
“等等。”
“县,县主还有何吩咐?”
“那位贵人住在皇城?”
“回县主,贵人的府邸尚待翻修,陛下便命贵人暂住忆流阁。”
她若记得不错,那忆流阁过去住着先帝最宠爱的袭美人,皇帝安排卿流景住忆流阁,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深意?
清妧立刻甩头,皇帝什么意思,关她何事?
“小满,你去吧。”
“是。”
清妧倒回贵妃椅,复又看起医书来,然,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书页上的文字端得惹人厌烦。
正此时,又有人走到她身侧:“县—
—”
“不是叫他滚了吗?”
清妧怒而抬眸,却见立在她身侧的人,并非小满,而是澜娘子。
“县主,国公爷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