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无语至极的时候,浅雨端着一盆热水进了门:“县主,水来了。”
“二殿下,小女不是郎中,不懂替人治伤,若您最终死在小女手里,可莫要同阎王爷告状,说全是小女的错。”
卿流景笑得咧开嘴,满不在乎地答:“阿妧,若我此生注定要被一个人杀死,那我只想死在你的手里。”
话将说完,他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清妧再不敢耽搁,“微雨留下帮忙,浅雨出去把风,若有人非要闯进来,莫要客气,打昏了再说。”
“是。”
“微雨,有药吗?”
“婢子去拿。”
“嗯。”
她确不懂医术,但在九岁那年,父亲得陛下恩赐,回陵阳沐休一月。
那时,他带着她去城外的景春河看鹧鸪飞,她在半道捡到一只受伤的野兽,她见那野兽生得好,便很是舍不得,不仅亲手治好它的伤,还养在身边数日。
只可惜,野兽无情,一养好伤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清妧低眉,看着被血色染透的双手,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不知不觉,她竟真替卿流景处理了伤口。
“微雨,赶紧把染血的东西收拾干净,然后——”
正此时,廊下传来浅雨又急又慌的声音:“时娘,请您留步,县主已经歇下了!”
微雨匆匆将染血的衣衫和布巾塞到床榻下,然后又将血水倒向后窗,清妧迅速翻身上榻,放下床帘,然后以一床被褥盖上自己和卿流景。
顾兰时越
过浓雨,闯进卧房。
微雨急急屈身:“见过时娘。”
“妧娘呢?”
“回时娘,县主已睡下了。”
顾兰时直直走到卧榻边,便要扯开帘子。
“姨母,你想做甚?”
顾兰时稍退,勉力勾出一个淡笑:“碧玉姑姑来报,说你今日回了安家,我有些担心,便特意过来瞧瞧。”
“姨母过虑了。”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已是无言以对,顾兰时知道自己该走了,可一想到今晚上发生的一切,她又委实不甘心。
“妧娘,如今城中有在逃钦命要犯,安全起见,我们不如在顾家多住两日?”
“姨母要带着如娘在顾家住多久,我都没意见,但我不能多住,毕竟现如今,我和顾三郎已无干系。”
这话叫顾兰时的手紧紧地蜷起。
直觉告诉她,定是有人算计,如娘才敢和顾三郎在宫中私会,而有心算计如娘的人,除却安清妧,不可能还有旁人。
是以,一进顾家门,她便等在安清妧的房里,可她等了许久,却迟迟等不到人,正当她胡思安清妧是不是在半道叫那流窜的钦命要犯杀了时,碧玉来报,说安清妧回了安家。
于是,她又杀了过来。
可真见了人,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便她知道是安清妧算计了如娘,可若无铁证,她照旧奈何不了她。
罢了。
等她寻到折绵,她定会跪去陛下跟前,让天下人都知道安清妧的狠辣嘴脸。
“妧娘说得是。”顾兰时笑笑,“既
你平安归家,那我便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如娘一道搬回来。”
“微雨,替我送送姨母。”
“不必。”
顾兰时转身,走了两步,便和进门的碧玉撞上。
“时娘,您走得也忒快。”说着,碧玉抬起手指,嫌弃地抵住鼻尖,“县主,您这房里怎么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就像是——”
外间,流萤匆匆冲进来:“微雨,出门的时候我不是交待过你,让你务必留意妧娘的月信,你莫不是忘了吧?”
“萤姐姐,是我忘了。”
流萤立刻朝顾兰时和碧玉屈身:“时娘,碧玉姑姑,妧娘约莫是来了月信,还请两位先出去,让婢子们给妧娘更衣。”
碧玉小退两步:“时娘,婢子送你?”
“有劳碧玉姑姑。”
两人很快出了门,碧玉一路将顾兰时送到回廊尽头:“时娘,下雪路滑,你路上小心。”
顾兰时笑笑,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金豆子:“碧玉姑姑辛苦。”
“好说。”
卧房内,流萤欲掀开床帘,却叫微雨一把扣住手腕:“萤姐姐,你不能——”
“好了。”清妧撩开帘子,下了榻,“微雨,你即刻把床底下的血衣都处理了。”
“可——”
“微雨,将才若非流萤机警,你家主子已经被人发现!我知你忠于你家主子,但流萤亦忠于我。”
微雨遂松开手,抱着床榻下的血衣出了门。
清妧掐紧眉心,一边歪到另一边的坐榻,一边看着往卧榻偷觑的流
萤:“那是当朝二殿下,也是禁卫军和都城军要找的钦命要犯。”
流萤神色大变,她张口欲言,可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数息之后,她无奈道:“婢子去点香。”
须臾,窗边几案上的金卷荷圈足小银香炉中漂出一缕雪松香,香烟扶摇而上,冲淡了卧房内的血腥味。
流萤把一只烧好的暖手炉塞进清妧手心:“妧娘,快四更天,您还是早些睡下,二殿下那里有婢子守着。”
“睡不着。”
“那婢子给您煮一盏热茶?”
“好。”
流萤忙活的时候,清妧半撑着脑袋,目光淡淡地落在床榻。
将才她替卿流景处理伤口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不少伤痕,且伤痕种类复杂,有刀伤,鞭伤,甚至还有两块烫伤。
他四岁已离开陵阳,这伤不可能是在陵阳城受的,那便只能是在韩国受得。
“妧娘,请用茶。”
清妧捧起茶盏,抿了半口:“二殿下受了刀伤,如今外面皆是搜捕他的人,我不敢去请郎中,今夜你多留心,以防他烧起来。”
“是。”
窗外的风雪越发凛冽,若这雪明日停不了,陛下多是要借机闭城停市,方便禁卫军和都城军搜捕。
“流萤,改日替我寻几本医书吧。”
流萤犹豫再三,终是问道:“妧娘,您可是和二殿下有故?”
“嗯。”
她既曾经将父亲送她的匕首转赠给卿流景,想来幼年时的他们关系不差。
且此番他出现在陵阳,亦是因
为她的一场试探。
“妧娘,陛下既命禁卫军和都城军满城搜捕,想来是对二殿下志在必得,便您能护得了二殿下一时,怕也难以护得了他无虞离开。”
“流萤,你想得有些远,唯今之计,先帮着他度过此难,只要人不死,总有办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