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浥尘失声尖叫:“安妧娘,你休要胡说!”
清妧侧首,她很想看看此刻的顾浥尘,脸上是一种何等的惊慌失措,可惜,隔着百兽夹缬屏,她看不见。
“顾三郎,殿前哗然,视为大不敬。”
轻浅到淡薄的一句话,吓得顾浥尘血色尽褪,他惊慌地跪在地上:“陛下,小仆并非有意哗然,请陛下恕罪。”
皇帝气到不由地闭了一下眼,他委实说不清楚,张狂的安清妧和上不得台面的顾浥尘,到底哪一个更惹他心烦?
“安乐,你刚才说顾三郎有为自己下极乐香的理由?”
“回陛下,是。”
“是什么?”
清妧不答,却是朝着皇后跪了下来:“皇后娘娘,事到如今,小女只能对不住娘娘,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皇后轻叹一口气:“罢了,你如实说便是。”
“谢娘娘宽宏。”清妧叩首,随即才对皇帝说,“不瞒陛下,赵尚书在查国子监夫子行贿受贿时,曾查出顾三郎行贿夫子。
然,因赵十二欠小女一个人情,故而赵家替顾三郎遮掩了此事。”
皇帝顿时怒目质问:“皇后,若顾三郎当真行贿过夫子,赵尚书如何能因儿子欠下私情,就袒护了他?!”
皇后急屈身:“陛下,赵家是替顾三郎遮掩了此事,但父亲早已在查明真相之时,将牵扯进行贿受贿的学子名单如实上表,顾三郎的名字亦在其列。”
皇帝皱眉,委实记不得名单上是不是有顾
三郎的名字?
这时,崔尚书拱手:“陛下,您曾经将那份名单交六部商议,顾三郎的名字确在其中。
因牵扯进行贿的学子人数足有九成,范宰辅和六部商议后上表陛下,不予追究,陛下亦是恩准了。”
“……”
皇帝这才想了起来,赵尚书将名单上表的时候,他因名单过分长而气得直接丢给六部商议,是以并不清楚上面都有谁。
皇帝恨恨地瞪了顾家人一眼。
“安乐,国子监行贿受贿一案已经审完,谢阳和涉事的夫子俱已被遣出陵阳,便顾三郎曾经有过行贿之事实,又和今日事有何关联?”
“回陛下,既顾三郎曾行贿,那便说明他十分想在来年的会试一举夺魁,而如今国子监由范四郎掌管,说不得顾三郎又去求了范四郎呢?”
“说不得?”皇帝气得抡起手掌,再次重重拍在龙椅的扶手上,“安乐,你将才还说,溱国断案,当遵《刑典》,动机,人证,物证三者不可缺一,可你将才的推论,又是基于哪一点做出来的?”
“回陛下,顾三郎自诩身正,从不和纨绔为伍,可就在不久之前,范四郎在怡红院设宴款待各方好友时,未受邀的顾三郎却死皮赖脸地赴宴了。”
说罢,清妧回首,问屏风另一侧:“六郎,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欸?”顾六郎色惶惶,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答时,见父亲朝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急忙叩首,
“回,回陛下,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帝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顾三郎,你为何要去见范四郎?”
顾浥尘的脸上已无半分血色,他的心骇得将要跳出喉咙,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变得冷静了。
他是贿赂了范四郎,可只要范四郎不承认,便绝无别证实的可能。
而范四郎又怎么可能承认?
“陛下,昔日小仆和范四郎有些不愉快,如今他做了国子监的掌院,小仆有些担心,这才赴宴赔罪。”
“顾六郎,顾三郎其言是否为真?”
“回陛下,那日三郎早早就离开怡红院,仆不知道他是去赔罪的,仆也没瞧见他赔罪,他到底赔没赔罪,得问范四郎。”
“那就宣范四郎!”皇帝拂袖,“南宫文轩,你速去将范四郎带过来。”
“是。”
范四郎不到,顾三郎的事便问不下去,皇帝又不想干等着,于是对崔尚书道:“崔尚书,若崔家不想知道真相了,那便可以先行离开,明日一早,朕会重新下一道敕旨,废了崔安两家的婚事。”
“谢陛下恩典。”
皇帝甩袖,示意崔家人可以走了,但崔尚书却拱手:“请陛下恩准,让崔家的女眷们先回去,臣和离郎留下等最后的真相。”
“准了。”
风雪肆虐的深夜,南宫文轩提着刀,狂奔出宫门,他正要命人寻一匹烈马,却见范四郎独自靠在马车旁,把玩着一枚飞钱。
“南宫小将军,可是忙完了?”
“你说呢
?”
“想来是忙完了。”
范四郎极为笃定地回答。
安清妧差怡红院送消息,要他帮着算计顾三郎,他不能明着拒绝,便将计就计让南宫文轩帮忙,坏了她的谋划。
只要陛下不肯撤回赐婚敕旨,安清妧就不能如愿,安清妧的婚事还在,那殿下便没机会心思浮动。
“南宫小将军,我先回去了。”
“且慢。”南宫文轩拎住范四郎的衣领,“陛下有敕,传你立刻进宫。”
“为何?”
南宫文轩微微一笑:“你是颇有计谋,可惜安乐县主技高一筹,范四郎啊范四郎,你踢到铁板了!”
“……哈?”
大明宫的廊道下,范四郎怒骂:“南宫蠢人,你个混球,莽夫,你快松开小爷,不然小爷对你不客——”
范四郎的叫嚣没喊完,就被南宫文轩猝不及防地丢到偏殿的正中央,他踉踉跄跄一通,扑在了高阶上。
他扑下的瞬间,袖中飞出一枚飞钱,飞钱直直地砸向皇帝,在离皇帝半丈远时,被暗卫一刀劈成了两半。
范四郎因而心痛地惨叫:“啊,我的一万银啊!”
皇帝亦是被这枚飞钱吓得心神微裂,他愤怒地瞪着范修谨:“范四郎,你来宫里吃宴席,用得着带上一万银吗?”
“回陛下,微臣没带钱,是旁人孝敬我得。”
皇帝的脸色顷刻间变了。
“谁孝敬你的?”
范四郎仰面,好好一张俊脸因为喝了太多酒,红得像是卖艺猴的屁股,只见他歪着脑
袋想了半天:
“是谁给微臣的呢?”
话音将落,他脑袋一歪,睡死在高阶上。
皇帝暴怒:“来人,给朕拖出去,鞭笞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