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浥尘的沉默令如娘焦躁到了极点。
“表哥,你可知道,我被阿娘定给崔离郎了!”
顾浥尘错愕:“什么时候的事?”
“虽婚书未换,但想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一丝微不可见的痛楚闪过顾浥尘的心扉,他抬眸,用从未有过的深情眼神看着如娘。
陵阳城里倾慕他的小娘子不少,但那些个小娘子要么不及如娘娇俏可爱,要么不及她对他情深如许。
原以为凭如娘上不得台面的嫡女身份,以后嫁不成好人家,等过几年她年岁渐长,姨母着急了,他再登门求娶,定是水到渠成。
可她居然要嫁去崔家,且嫁得还是那个崔郁离!
顾浥尘满心不甘,却又不得不遗憾地长叹一口气。
“如娘,是某无福。”
“表哥,你不要我了?”
“如娘,某拿什么来要你?便此刻某愿跪在姨母跟前三天三夜,姨母也不肯将你嫁给某。”顾浥尘掩面,遮住微红的眼角,“如娘,崔离郎人甚好,某愿你和他来日岁岁和乐。”
说罢,顾浥尘踉跄而去。
“表哥——”
看着顾浥尘仓惶而走的背影,如娘的心痛得绞在了一处,她就知道表哥心里是有她的,是上天不公,才叫安清妧夺走了表哥。
宝珠垂眸:“如娘,你该回花厅了。”
如娘进门时,悦娘不由地取笑道:“如娘,你若是再不回来,我便要和阿姊商量,差人去捞你了。”
如娘低眉,嗓音沙哑地回答:“我肚
子不太舒服。”
宓娘一听,先是暗瞪悦娘,然后担忧地问:“可是十分地不舒服?要不要请郎中来瞧瞧?”
“不用了,只一时不舒服,想来过会儿便能好的。”
“身子可耽搁不起!”说着,宓娘起身,“我原是要留你和妧娘在长房用膳,如今我却不敢留了。
趁着这会儿日头大,天气暖和,你们早些回放去,等回了院子,便立刻叫人请郎中来看看身子。”
如娘屈身,眼眶通红地道歉:“婉宓表姐,婉悦表姐,今日是我不中用,坏了大家的情致。”
“无妨,大不了过两日再聚。”
宓娘扶着如娘,和悦娘一道,亲送她们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如娘始终低着头,到了半路,她忽而捂住肚子,急急地回头:“阿姊,我先走一步。
说罢,她提着衣裙疾往小院跑。
一进卧房,如娘便将门边新置的两个瓷瓶翻到在地,接着,她又将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也尽数砸在地上,不过片刻功夫,卧房便一地狼藉。
“如娘,您息怒,若叫时娘听见,又该说您了。”
“宝珠,如果你来来回回只有这么两句没大用的话,那你趁早给我滚!”
“婢子——”
未等宝珠说完话,折绵先假模假样地拉住她:“宝珠,这会儿如娘正在气头上,你可莫要不长眼。”
“松手!”
宝珠怒而拂袖,而后朝着如娘重重跪下。
“如娘,便您再生气,婢子也要说。那顾三郎已和妧
娘定下婚事,他若自重,就不该来招惹您。
比起顾三郎,崔离郎才是您真正的良配。”
宝珠额头点地,连叩三首。
然,宝珠的忠心耿耿落在如娘的眼里,是说不出来的刺眼,她拿起桌案上的瓷杯,猛地砸向宝珠的脑门。
“哐——”
一声巨响,宝珠的脑门瞬间被砸出一个血色窟窿。
“居然敢说表哥不好,看来我还真留不得你了,待阿娘回来,我便叫她把你发卖了!”
宝珠伏首,再不敢言。
“滚出去!”
宝珠躬身而退,出去时,不忘掩上房门。
如娘抬眸,目光定定地看着折绵。
“如娘,婢子也先出去了。”
“站住!折绵,你不是一向最有法子吗?你不是说只要我叫表哥知道我的好,他便会娶我进门吗?可现在,要娶我人不是表哥,是那崔郁离!”
折绵急忙跪在地上。
自流萤送来如娘要和崔离郎定亲的消息后,她一直在寻思,该不该劝如娘放下顾三郎?
先前她撺掇如娘和顾三郎私会,一则是为了取信如娘,叫自己能安然留在顾家,另一则便是觉得以如娘的身份,未必能嫁到多好的人家去。
可她怎么都没料到,她能被定给崔离郎。
本以为她将这个消息告诉如娘,她会喜得无以复加,却不想她当场就砸了两个茶盏,还说死都不会嫁去崔家。
可崔家哪里不比顾家强?
“如娘,婢子觉得宝珠说得也有些道理,论家世,崔家远胜顾家,
且您嫁过去便是当家嫡母,不似顾三郎,至多只能许您平妻之位。”
“呵。”如娘冷笑,“折绵,你这般说,不就是觉着我比不上妧娘吗?到底是做过她婢子的人,忠臣地很。”
折绵骇然,磕头求饶:“如娘,婢子知错了,婢子——”
“来人,把折绵拖下去,鞭笞二十!”
须臾,折绵被拖到院中,两个粗实婆子把她按在一条细长的板凳,然后抡起板子,狠狠地往臀上招呼。
“啊——”
挨到十来下,折绵已经痛到叫不出声,她想起司巧就是这样被活活打死的,便惧得不行,她张惶地抬起头,看见如娘就立在廊下。
她张开嘴,想要求饶,却看见如娘的眼底冷漠如霜。
眼泪顷刻间决堤。
她就是一个婢子,只要主子想要打杀她,那不管她怎么求,都无济于事。
二十下被打完了,粗实婆子蛮横地把她拖到廊下的台阶上。
“如娘,打完了。”
如娘挥挥手。
待粗实婆子退下,她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折绵。
“折绵,我能允你在我身边伺候,是因为你得用,若你不得用,那我为何还要留着你呢?”
折绵指尖扣地,染血的身躯微微昂起:“如娘,时娘向来疼爱您,若是您死也不想嫁给崔离郎,便时娘再不肯答应,也会答应的。”
如娘轻勾嘴角:“你是让我装绝食?”
折绵垂眸颔首。
如娘半蹲,嘴角的笑意转浓:“折绵,我就说,你定是
有办法的,若你一早就告诉我,也不必挨一顿鞭笞。”
“婢子知错。”
“可是折绵,”如娘沉下脸,“你的法子只能叫阿娘不逼我嫁给崔郁离,却不能叫表哥上门求娶。”
折绵扑在地上,信誓旦旦地承诺:“请如娘再给婢子一点时间,婢子定能想出一个周全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