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窗的缝隙里渗入几丝凉风,风卷得案台上的烛火忽明忽暗。
安行洲看着清妧面上冷冽而疏离的表情,沉声问道:“时娘待你不好?”
“没有。”
“若她待你没有不好,你何故对她如此冷淡?”
顾兰时待她极好,好到不管她犯下何错都肯护着,故而上辈子,直到和顾浥尘大婚,她都乖张地厉害。
如今想来,她不是待她好,而是故意纵着她,纵得她变成人尽皆知的飞扬跋扈,纵得她便是被冤死也无人可怜她。
可这话她没法说。
清妧的沉默,让安行洲有些心疼:“阿妧,若时娘真有待你不好地方,你尽管告诉阿爹,阿爹护着你。”
“她对我处处都好,便我要天上的月亮,她都不会责我要得不对,只会怪月亮挂得太高。”
这话多少让安兴洲觉得清妧有些不知好歹:“阿妧,既时娘待你如此好,你就不该待她冷淡。”
“……”
清妧无言,骁勇善战的阿爹居然听不懂她在影射什么?!
“她没有不好,可她不是阿母。”
安行洲急忙骂自己,阿妧还是个孩子,他该好好同她说话。
“阿妧,我知道你思念母亲,我也思念南嘉,可她已经走了,如今代替她养育教导你的人是时娘。
她是个温婉又大度的人,虽如娘是她亲生,她却待你比如娘更好,便你再念着亲娘,也该敬着她。”
“有吗?”
“……”将将压下去的怒气再次蠢蠢欲动,“安
府有东西两厢,你住东厢,如娘住西厢。东厢处处精巧,西厢却寻常。
府中用度,东厢一月一百两,西厢只得三十两,安府一年新制二十套新衣,你得十二套,时娘和如娘统共只有八套!
阿妧,时娘待你真心实意,你却一无所觉,真真叫为父失望透顶!”
他本以为时娘劝不住阿妧是夸大,却不想阿妧连他的话都听不进,若再由着她如此下去,将来恐成祸事!
“来人。”
司巧,流萤,折绵齐齐进门。
“是,国公爷。”
“去了妧娘头上的金簪和身上的红衣,交给时娘,让她送回鸾凤殿。”
“是。”
安行洲起身,眉目极冷地落在静立在廊下的卢掌事身上:“阿妧,女子婚姻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自有时娘操心。”
“阿爹,姨母她——”
“换了衣裳,便去你母亲灵位前跪着,何时想明白了,何时起来。”
“……”
安行洲拂袖,快步踏出东厢,他怕自己多留一刻,便又舍不得惩戒阿妧。
“将军,”山石下,顾兰时殷殷切切地喊住安行洲,“阿妧身子骨不好,您便再气,也莫要罚她长跪。”
“时娘,这些年,你辛苦了。”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瞬间让顾兰时落下两滴泪。
无人知晓,她在第一次见到安行洲的时候,便已心悦于他。
可惜他眼里心里只有阿姊南嘉,便她无数次地假借巧合之名出现在他眼前,他也视而不见。
她只能嫁给旁人。
本以为此生无望,却不想阿姊死了,安行洲为了幼女将她娶进门,她虽知道他不爱她,却还是莫名欢喜。
“将军,我不辛苦。”顾兰时温柔地勾起嘴角,一如顾南嘉那般,“妾身既是将军的妻,便会为将军照顾好阿妧,打理好安家。”
“你的确做得很好。”
闻之,顾兰时扬起雀跃的笑意,她上前半步,轻勾安行洲衣袖:“将军,天色已晚,妾身伺候您就寝吧。”
“我公事繁忙,今夜就宿在前院了。” 安行洲急急抽出衣袖,仓惶后退,“明日一早,你随我同去顾家拜见岳父岳母。”
说罢,安行洲生怕顾兰时留他,竟不惜用上七成功夫,掠入夜色。
“……”
顾兰时的脸,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