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洗漱完毕的唐沭陪着黄玟汐出门,方芷芯隔着院门看向他们两并肩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学起了唐沭的模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如果我撮合这两个人在一起,夏妍那个臭丫头会不会跟我拼命?”
不过还是算了吧,虽然她觉得自己跟黄玟汐还算投缘,两人也算是同类,肯定会更有共同语言一些,只可惜唐沭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乎就认准夏妍了。
弱水三干,他只取一瓢,说起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唐沭已经见识过物欲横流的所谓富人社会,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其实是很常见的一件事,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像他这样从一而终的真是不多见。
“只可惜,他取了一瓢清汤寡水。”
对于方芷芯的吐槽,连唐沭都听不见,就更别说远在清溪镇上没回来的夏妍了,她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红色钢笔,绕了绕有些发痒的鼻头,很是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我。”
渡过三阳河,两人坐上黄玟汐开来的轿车,顺着这时候还没有一个人影的乡间小路向着不远处的华阳镇一路飞驰过去,果然在还没接近镇子的时候,黄玟汐就已经看到了那里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将进镇子的路堵了个满满当当。
两人将车停在路边的时候,自然引来不少暑假里跟随大人逛早市的小孩的围观,要知道汽车绝对是个新鲜玩意儿,别说他们这个华阳镇,就算是整个江城县也开不出来几辆。
顺着人群移动的方向往里走,黄玟汐感觉到她周围的人一直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穿着打扮与本地的村妇完全不一样,让这些镇民们不敢靠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走起路来让黄玟汐感到轻松了不少,刚才在镇子口看到有这么多人都在往里挤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免不了要来一次香汗淋漓的。
正是有了这不足二十公分的间隙,让黄玟汐看到了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耍猴的、吹糖的、用青草编出各种昆虫惟妙惟肖的,每一位民间手艺人的绝活都让这个来自港岛的大小姐觉得叹为观止,这一路走过去更是惊叫连连,让旁边的行人都为之侧目,带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哀怨。
面对这种情况,唐沭很是自觉地与黄玟汐撇清关系:“我不认识她。”
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这里全都是售卖各种衣服鞋袜的摊点,通常情况下,拿到各个镇子的集市上来出售的大多都是厂子里以前的库存,款式肯定不是最流行的,但胜在价格便宜,还可以讨价还价,所以这片区域的顾客往往都是最多的。
来到了这里,两人发现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可惜黄玟汐肯定是不会多看这些连档次都没有的地摊货一眼的,她打算调个头,再走一次刚才来的时候所走过的路程。
正打算拉着唐沭转身,黄玟汐却发现自己拉不动对方,带着一份疑惑,她顺着唐沭所看的方向望过去,发现那里是一处卖鞋的摊点,一堆样式统一大小各异的男士帆布鞋就这么杂乱无章地摆放在一块白色的布上,旁边还立着一块用来招揽顾客的牌子。
“军用帆布鞋,质量有保障,三年只穿一双鞋,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保证是军需产品,三年之内穿坏了厂家承诺退货。”
虽然摊点里的小年轻正在扯着嗓子卖力呼喊,却也只是引得从他身边走过的顾客们一阵侧目,随后很是不屑地抬脚向前。
穿三年坏了厂家包换?糊弄鬼呢?这鞋一看就是三无产品,三年之后去哪儿找厂家?
小年轻吆喝了半天,结果却没有一次开张,不由得有些泄气,他可是大老远蹬着三轮车从江城县赶过来的,这要是一双鞋都卖不出去,一分钱没赚到不说,还得搭上集场管理费,亏大了啊。
也就在他准备喝口水歇一会儿再继续叫卖的时候,突然感觉眼前一花,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他的摊点前蹲了下来,摊主立即放下了怀里的军用水壶,脸上带着的笑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两位同志,买鞋吗?随便看看,我这些可都是宁城军区定制的军鞋,看看这鞋底,用的什么材料你们知道吗?聚氨酯,高科技,三年不会断根你信不信?”
唐沭随便拿起一只鞋,翻过来看了看鞋底,指着上面的一个大气泡,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兄弟,你这是残次品吧?”
年轻人微微一怔,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里居然还能碰上一个懂行的。
眼见对方已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鞋的问题,年轻摊主挠了挠头,索性也不装了:“看来这位同志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那我也就不说什么废话了,这批鞋的确是残次品,就是因为鞋底的制作工艺没过关才被筛选出来的,要不我们哪敢弄出来卖啊。”
倒卖军需产品,这个大帽子如果扣下来,这小伙子绝对够被枪毙十回。
“怎么样?来一双?保证你三年不用买新鞋。”
见对方依旧不为所动,年轻摊主终于看出来这个年轻男人不是真正想买鞋,而是看出了鞋的与众不同之处,想在女伴面前卖弄一下学识。
真不要脸,我呸。
放下手里的鞋,唐沭站起身,朝着年轻摊主淡然一笑:“你是那家厂子里的员工?江城县聚氨酯制品厂的,还是扬城帆布制品厂?”
“你怎么知道这两家厂子?”年轻摊主蓦然一惊,随即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你该不会是那个唐沭吧?”
见对方点了点头,年轻摊主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江城县聚氨酯制品厂贺厂长的儿子,贺小波。”
唐沭恍然,现在再看眼前这位年轻人,眉宇间还真与哪位贺厂长有些相似。
“可你不应该是聚氨酯厂的员工吗?厂里的效益不好?你怎么还偷偷拿这些次品出来卖?”
唐沭有些怀疑,照理说江城县聚氨酯制品厂在有了进口脱模剂的帮助之后应该可以一跃成为这个行业里的龙头企业才对,怎么就沦落到需要家属出来卖鞋的地步了。
“唉,别提了。”贺小波一声苦笑,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递给唐沭一支,见对方不接,直接放在了自己的唇边:“我爸去年就退居二线了,现在负责厂里的后勤工作,生产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弄这些次品鞋子出来卖,是帆布制品厂的那些领导为我家老爷子鸣不平呢。”
“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小波吐了一个郁闷至极的烟圈:“这还用说吗,自从厂里用上那个进口的脱模剂之后,产量是一路飙升,效益也好得惊人,上级看到聚氨酯厂这么火,当然就要下来摘果子,我父亲本就是技术出身,根本就没什么人脉关系,将他这种人挤走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唐沭愕然,这个世界上的勾心斗角果然无处不在,一家小小的聚氨酯制品厂,居然也能闹出这种任人唯亲的事。
“有了那个脱模剂,生产就跟玩儿似的,我爸那点调制辅料的技术也早就交给了厂里的徒弟,就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现在还能在厂里混一个闲差,已经算是上级领导对他的照顾了,咱们家在厂里不受待见,我还留在那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