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布热阿展现出我根本不敢想象的能力时,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头顶上枪在响、山坡下枪在响,山林里到处弥漫着雾气、硝烟,时不时还传来树木被烧断的炸裂声。
而此时,就在我背后的山坡上,布热阿刚好躲进了灌木丛里,都没等他仔细观察,一只手便探了进去。
那是他刚杀的那几个人中,留下的惟一一个岗哨。
当时布热阿干掉了那几个红色贝雷帽,传出枪响,这货才从山上掉头往回走,原本他应该是防备山顶上那些人的,只是布热阿没从他这边下山。
等手探入了灌木丛,这货才感觉触碰到了什么物体的那一秒,他一把就抓住了布热阿的脖领子。很显然,他没有任何准备,更不知道在灌木丛里竟然能摸着人,这才没在第一时间开枪。
布热阿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彻底展示了出来。
他不知道怕。
假如,我是说假如在布热阿给我描述这一段的时候,故事中的主人公是我,我在灌木丛里正看着前方,让人打背后拽住了后脖领子,我首先心里得‘激灵’一下,然后立即起身高举双手。
布热阿都没按我想象的做,他凭借对方将枪口探入灌木丛与身体接触的同一秒察觉了对手的枪口位置,随即顺着枪口转身,将身体转到了另一侧,对方的手还在他肩头没有松开,布热阿却一把摁住了对方的枪口……
于别不过来胸前这把AK长枪的近距离,打腰间直接掏出手枪,拇指叩开保险,后脚跟往起一抬,那手枪枪栓向脚跟上一蹭,‘咔嚓’一声将枪上膛后,在对方扣死了扳机的——哒哒哒哒……
枪声里,第一枪直接击中了对方大腿,砰!
那人顺势往下一鬼,布热阿枪口立即翘起,奔着对方下巴就开了第二枪——啪!
眼瞅着这货天灵盖冒起一股血浆,喷溅满脸,这才松开了手。
这就是布热阿在战斗时的反应速度,他都已经摆脱困境了,对方才想起来开枪!
当尸体压着灌木丛的枝叶倒地,布热阿甚至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试探他死没死……
子弹都打天灵盖出来的,他还在试探对方死没死,就这,临走前,愣是在对方脑袋上多补了一枪。
全是习惯,多年养成的习惯,这习惯在实战中少了哪一个步骤都会觉着不舒服,只要实战,就一定要一步不落的实战出来,估计都有强迫症了。
问题是,这小子拎起枪以后,他是真不知道什么叫怕。
在这种枪口对枪口的交战里,布热阿跟初生牛犊一样,没有我们任何心中对子弹的畏惧如虎。
可所有肢体动作都像是财神在电脑里设定好的程序编码一样,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疾步如风的奔跑,该在什么时候止住脚步蹲下身体静观其变。
这是一种本能。
长期在战场上养成的本能,依靠枪林弹雨中每一次队友的倒地吸取教训,用身上一次次错误决定导致近乎死亡状态的创伤来提升感官体系所造就的本能。
如果说林闵贤管这次突袭叫定军斩夏侯,那么我愿意称此刻丛林的战神为,常山布热阿。
他真的七进七出了。
哪怕没有对上数。
我甚至有两次都听见身边有个幽灵一般的枪口在响,都没能在林子里找到这个人的影子。
砰!
哒哒哒哒。
当我再次看见一名山腰上的绿皮兵被子弹击中,仰面朝天倒地时,枪口仍然冲上一直射击,那种不甘,令其直到摔倒后枪械脱手射击声才停止。
这一秒,迷雾里走出了一个满脸是血的黑面汉子,正是布热阿。
“哥。”
他十分灵巧的窜到了我旁边,蹲在石头后偏着脑袋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我,则是将目光彻底锁定在了布热阿身上后,恍如隔世一般问了一句:“你怎么下来的?”
“杀下来的。”
如此简单的回答与满身鲜血总算是让我找到了这小子身上的闪光点。
要说大黑他们练的是正规军的战术配合,那布热阿这小子练得就是野蛮到了极点、连部队都在逐渐舍弃的枪斗术。
否则,说出那句‘杀下来的’时,脸上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骄傲和炫耀的意思,反而觉着稀松平常呢?
“你他妈……”
<div class="contentadv">“没时间了。”
布热阿冲我露出了笑脸:“哥,我先带你走。”
他根本不容我辩解,像是已经干过不知道多少次这种事了一样,冲着旁边一个佤族小伙喊道:“牙子!”
那小子就地一个前滚翻,滚到了巨石后。
“哥,枪。”
布热阿在管我要枪,我这才想起来,枪一直握在手上:“我用啥?”尽管如此回答,还是把枪递了过去。
“你用不上。”
他是一点面子不给我留,可,这他妈也不是留面子的时候。
“牙子,记住了,就躲在这石头后面朝山下射击,让他们以为咱们爷还蹲在这儿,听明白没?”
牙子好像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了,咬着牙木讷的点了点头。
布热阿不做任何解释,拉着我的手臂调头就往山上走。
“哥,山上那台车不防弹,一会坐后座,我身后的后座。”
我急得顺着脑门直往外冒汗,问道:“你要干什么?”
“开车带你冲下去,先闯出包围,然后绕过一个山包回勐能。”
“扯淡!”
“你可别胡来,咱们都不知道山底下到底藏着多少人,冲下去不是去接子弹的么?”
布热阿在上山过程中连拉带拽的将我往山顶拎,还有余力回应道:“有时候,得赌一赌。”
我在布热阿的帮助下爬上了一个陡坡:“放屁,拿咱哥俩的命去赌?”
布热阿在如此危机的时刻,忽然间愣住了。
我从他眼神中能感觉到,说话这玩意儿真他妈是一门艺术。
刚才我说的要是‘你拿我的命去赌?’,可能布热阿这一腔子热血都能凉,他是豁出命救得我,我眼里如果只有自己,人家能不伤心么?
可现在!
布热阿眼睛里闪烁的光在告诉我,他这么做值得,而且心甘情愿!
“哥,你运气一直都比我好,这回,你得借我点运气。”
我们艰难爬到了山底,途中我让藤蔓绊倒一回、让尸体绊倒一回,磕磕绊绊的总算是从山腰处把这条命给捡了回来,布热阿?人家上山的过程里连个踉跄都没有,跟回自己家一样,就这么上来了。
“许先生!”
第一个从车后冒头的,是女老师,对她,我完全没有对待布热阿的态度,张嘴直接开怼:“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带孩子们出来了?”
女老师的嘴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让我憋了回去,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这么多孩子?”
我傻了。
彻彻底底杀了,车后面成堆的孩子能装满这两台绿色皮卡!
当时我脑子里想的是,我要是把这群孩子留在山里……这辈子都别想在勐能再指挥动哪怕任何一个老百姓。
他们得恨死我,得在谣言中咒我不得好死,哪怕是在武力上我能完全镇压他们,却也永远都培养不出任何的民心了。
“谁开车。”
可我还是咬着牙问出了这句话。
我他妈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