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里长大的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她走到了我身边,很普通的讲述着。
“他们在战争里看见过‘人’有多么凶残,这种‘凶残’会在幼小的心灵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种印象能让人记一辈子,所以,一些‘记忆力’比赛中的选手,会将需要记忆的东西和‘恐怖’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以此给自己增加心理暗示。”
她把话说到这儿,冲着人群里挥了挥手。
那个小男孩仿佛看到了保护罩一样跑了过来,抱着女老师的大腿,从她身侧探出了脑袋。
她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宠溺的问了一句:“踢到人了,为什么不过来道歉啊?”
小男孩又低下了头,没有开口。
“忘记老师教过你们的了?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也是‘勇敢’的一种。”
“现在告诉老师,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过来道歉?”
小男孩怯生生说出了三个字:“我不敢。”
女老师再次看向了我:“请您一定不要过于责怪他,他只是个孩子。”
我没理会这句话,反问:“为什么会这样?”
女老师回答道:“因为这儿的孩子,在还无法理解什么叫战争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杀戮。”
“他们不知道那些被杀的人到底错在了哪,就把这么恐怖的画面刻在了脑海。”
“这是一种病,一种心理疾病,叫创伤后遗症。”
“得了这种病以后,他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干什么都小心翼翼,谁说他、骂他甚至打他都不敢还手……怕被杀。还会在恐惧达到极致的时候,亲手酿造更恐怖的事……”
女老师还解释道:“这种病不光会发生在战争里病发,还会出现在经常吵架的家庭中萌芽。”
“当孩子理解不了父母为什么吵架,却每天都能看见家里爆发战争,也会变成这样。”
“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长大以后这种孩子就会变得孤僻、不合群,这样的孩子我见过很多,我还见过‘自己和自己’说话的。”
我忽然……忽然……
有点明白了。
可又不太敢信的问了一句:“那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您是?”
她很有礼貌的问了一句。
“许锐锋。”
那一刻,她冲着我点了点头,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我是谁而变得谦卑。
“其实我们老师能做的也不多,我们不是大夫,只能做好力所能及的事。”
“之前我带着一个孩子补课时,曾经碰到过一些军人,在这儿,我得向您再次道歉,当时的我,非常不礼貌,可我必须那么做。”
“我要告诉孩子们,什么是对的,得去做、得敢问,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什么态度。”
“我还给他们讲述了很多英雄的故事,希望这些故事,能让他们知道人生应该是什么样的,而通往这个目标的道路,一定不叫怯懦。”
她长得没我想象中那么好看,声音也不怎么好听,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小溪潺潺,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我的耳朵里,拦都拦不住的往脑海里钻。
“许先生,我知道您是勐能的实际掌控者,拥有这座县城内所有的权力。”
“也明白你建学校、建医院的目的,可是,你知道嘛?就算是你在勐能建好了一切,就算是你彻底打下了整个缅北,乃至成为了缅甸最大的大人物,这儿也不算是一个国家。”
我看着她,没问。
她却依然在说,无所畏惧:“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听说你在街头埋了一个人,活埋。”
<div class="contentadv">“我还听说了一些事情,听说勐能近一年所有枪击事件,都和你有关。”
“许先生,我不懂政治,也不懂统治,可我懂教育,事情要是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整个勐能的孩子都会变成这样。”
“因为那些人在死的时候,没人去告诉这些孩子问什么,而一些根本就不明白事理的老人会在他们但凡搞出一丁点响动,就会不停的吓他们说‘再闹就让许锐锋给你埋了’。”
“我们不光需要强大的军队、手腕强硬的领导人,我们还需要完善的法律与规章制度,孩子们得知道那些人犯了什么法,所以会遭受到处罚。”
“这样在缅北就会出现了一片和其他地域完全不同的世界,一片能让所有孩子们都向往的世界。”
“在这片世界里,哪怕所有人都舍弃了道德,还有法律作为底线;”
“在这片世界里,就算是真有恶人的存在,也有恐怖的事情发生,但人心向善,所有人都期待着美好。”
这就是刚才我没问的原因,我见过有人曾经冲着那个方向努力。
“许先生,我没有催您建造一个这样世界的意思,就是,能不能稍微尝试一下……我知道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可,更需要有人去做。”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见这样的人,我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我觉着她很可能藏着我看不见的目的。
“你好像一只都没提过你自己。”
她将双手搭在了身前:“我自己?”
“对。”
“我有什么好提的?”
“我愿意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刚刚跟您说过的事情,那是我的理想。”
一个……玩理想的女人。
“我已经有了整个缅甸最高的教育体系薪资,还有了整个勐能最好的安保以及您对于我们人身安全的亲口许诺,当然要选择去完成自己的理想,否则,我想不出我还要干什么。”
我若有所思的站在了这个女人面前。
她冲着我挥了挥手:“许先生,您还……在听嘛?”
“在听。”我答了一句。
“那您在想什么?”
我没说话,默默的转过了头,冲着学校大门走了过去。
我忽然懂了。
理想,是真的!
那些‘高大上’的东西不是假的,‘高尚’的人也不是假的!
但,这玩意儿一定不会在‘贫瘠’的土壤里生长。
是先有一帮解决了需求的人觉着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可以挑战的了,开始玩‘改变世界’这一套的时候,‘它’才会应运而生。
紧接着,这群人会大手一挥,给所有穷哥们画一张大饼,给所有被感染的人指明方向,并告诉你们,这,就他妈的,叫——理想!
呲!
我走出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开绿色皮卡疯了一样在高速中停在学校门口的布热阿,他快步下车,先是看了一眼学校,见没事发生才又看了看我。
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去吧,去把理想弄上床。”
“不是,我的意思是,去把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娶了。”
布热阿的眼睛亮了,烁烁放光。
“哥,你终于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
我需要这么一个人,需要她来改变整个大环境,但,这样的女人只适合布热阿这种单纯的傻蛋……毕竟,只有他才会脑瓜子一热,不计后果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