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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73章 人生的路,武者的道

  “是啊……”


  “新年了……”


  沈清风倒在薛城的怀里,满身都是粘稠的血液,看向外面的双眸,仿若穿过了眼前的场景,望到了遥远的旧时候。


  那时,他从断壁残垣的战场,跟着镇北侯回到了繁华的长安街。


  长安的贵家子弟,都厌恶鄙视他是无人要的孤儿。


  虽碍于镇北侯的威严不敢明面上争锋相对,但都会在见到他时下意识的退避到十步开外的距离。


  就像是遇到了瘟神般。


  也是一回新年。


  皇宫盛宴,花团锦簇,烟火绚丽了整片夜晚,举目都是他人的亲朋好友,只余下自己的孤独冷清。


  他正欲提前离席的时候,一袭红袍的薛城走到他面前,吊儿郎当的摇着把美人扇,额前微乱的墨发透出了几分不羁,小小年纪就如同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对他眯起一双狐狸般的桃花眸,说:“我看沈兄无人结伴,不知薛某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沈清风呆呆地望着他。


  如果说他是化不开的冰川,薛城就是那座火山。


  明明与他是两个极端,却触动了他幼小时期的灵魂。


  他一动不动,以为薛城会拂袖离去,却不想薛城“啪嗒”声合拢起扇子,勾住了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沈兄怎的如姑娘般扭捏矜持,前头放烟花了,沈兄就陪小侯一同前去嘛。”


  微风幽幽,明明是凛冬的冷,心头却是暖得很。


  他扭过头讷讷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琥珀般的眸底倒映出了少年的侧脸,仿若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那香,浸入肺腑,余生难消。


  少年带着他看漫天的火树银花,给他讲解长安街头巷尾的趣事儿,憧憬着长大后的生活。


  如今,又是一回新年。


  外头,烟花声此起彼伏,沈清风却在梦回当年。


  不知不觉泪水就已蓄满了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流,没入了溢出的鲜血中。


  “三天,给他三天的时间。”


  薛城动作轻柔的将沈清风放回了床榻,膝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朝着慕老夫人和步海柔磕了三个响头。


  “诶……”


  慕老夫人长叹一声,与步海柔对视了眼,旋即将炼制好的丹药取出喂给了沈清风。


  步海柔立在沈清风的面前,指尖轻点沈清风的眉心,微阖双眸,四周风声过窗,汇入沈清风的眉宇之间。


  无药仁术与老夫人的药道相结合,使危在旦夕的沈清风恢复了些许的生机,虽说不多,却足以支撑沈清风熬过这三日。


  楚月静静地望着他们,紧攥成拳的双手,许久都未曾松开,看似波澜不兴的眼底,从翻涌的暗潮中弥漫出了丝丝残虐的暴戾之气。


  她浅声呢喃:“青丘,沈家——”


  平淡无奇的话语,却如惊雷般,裹挟着随时迸发为实质的杀气。


  “那个家,他不该回。”


  萧离在楚月的身旁,低声说道。


  同是在神武长安一同长大的人,萧离的记忆深处,多多少少有沈清风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他应该很期待家吧。”


  萧离又道了声。


  幼年之时,不知谁无意提到了孤儿二字。


  他依稀记得沈清风的那种哀伤,纵在忍耐,却遏制不住的流露在眉眼。


  却不曾想,所谓的家,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竟还不如当年孤儿时,倒也是荒唐可笑。


  楚月沉默不语,半垂下眸。


  她的神农圣雪,才刚突破,就用来治愈西城区在鬼蜮外围的千人精锐,并且召唤了满城的鬼灵。


  许是用力过猛,又或许是因为本源之气堵塞了筋脉,如今难以使出神农圣雪效果的最大化。


  神农圣雪,终究不是万能的。


  在城堡宫殿内闭关的半个月里,她也尝试尽快催化神农圣雪,奈何没有很大的作用。


  楚月目光扫过伤员残兵们,心内太息了声。


  她走了出去,望着天上绽放的灿烂烟火,自言自语般地问:“我真能创造出奇迹吗?”


  她的眉宇,浸着迷茫和疑惑。


  事实证明,她不能创造奇迹。


  她不是救世主,不能让世间每一个阴暗之地都盛开出光明的花儿。


  “世上之事,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陈苍穹一瘸一拐地踏步而至,为楚月盖上了一件披风:“城中风大,鬼主还需小心。”


  “陈前辈。”


  楚月眼眶微红:“为何同为新年,有些人是在过年,有些人却在渡劫?”


  陈苍穹怔了怔,笑:“这才叫众生相,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栽树有人乘凉,生命亦如这烟花转瞬即逝。鬼主,世上人,千般事,兜兜转转,来来去去,人生的路,武者的道,你会在送走一些老朋友,也会迎接新的朋友。我知道,道理你都懂,只是沉郁的心情难以纾解,若有愁心事,就让来年的春风,带走我主的忧愁吧。”


  闻言,楚月舒展了口气,微笑:“陈前辈,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那你与我母亲之间呢?”楚月忽而问道。


  陈苍穹怔住,眼底波澜瞬起,神色微变,旋即扯出了一抹苦笑。


  人啊总是这样,与旁人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身在局中时,何不是同个样子?


  陈苍穹低下了头,自嘲地道:“鬼主,陈娇已死,我陈苍穹,只是个落魄的南城前鬼使,一个失败的母亲罢了,这不堪之相,岂能玷污了旧友的眼睛?”


  “阿娇——”


  身后,骤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熟悉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战友之情。


  陌生的是这一声“阿娇”相隔了太多太多年。


  那一刹,陈苍穹的脊椎骨都僵住了。


  仿佛有一股寒气,从足底,直冲到了陈苍穹的天灵盖。


  她想回头。


  她又不敢。


  “阿娇……是我。”


  又一声。


  陈苍穹终于机械般缓慢地转过了头,沧桑混浊的眼,烙印着那一袭在风中飘扬起的衣裙,还是记忆中的故人,瞬间就已热泪盈眶。


  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她扭过头看向别处,不敢让慕倾凰看到自己的脸,尤其是长袍的狼骨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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