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鲤觉得自己在飞。
她晕晕乎乎,身体也好疲惫,再也飞不动了,于是脑袋一栽,从天空中掉了下来。
这可怕的失重感!
云鲤猛地睁开眼,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往外蹬了一下,太用力,以至于小腿抽筋了。
“哎!”
一声轻呼,惊醒了旁边那人。他踢开凳子欢快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义父!义父!她醒了!”
谁?
云鲤小腿抽痛,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还没等疼痛消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每一步似乎都在试探。
云鲤捏紧被子角,僵直着抽筋的小腿,慢慢转过脑袋。
只是这么一眼,脸上的警惕神色陡然变成了惊愕,随机又变成不敢相信。
贺老太太口中的那个矬子具象化了。
云鲤本以为是外祖母太恨拐走女儿的混蛋了,所以才一口一个矬子的称呼人家。可今日一看,外祖母倒是很会抓人物特征起名字啊!
进来的那人身材瘦小,还佝偻着背,看起来比云鲤也高不了多少。他眯着一双小眼睛,下巴很尖,还留着一抹山羊须,看起来贼眉鼠眼的。
只有那管微翘的鼻子,和两边勾起的嘴角,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有了些亲和的笑意,并让云鲤觉得十分的眼熟。
“你……”她试探着发出声音,可仅仅是一个字,对面那人浑身一颤,竟是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小腿的抽痛消失了,云鲤掀开被子下床,慢慢走到那人对面。
明明是一个美,一个丑,可两人面对面时,却让人觉得惊人的相似。云鲤震惊到头皮发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矬子先动作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云鲤的手腕,却被她偏身躲过。他不敢再做什么,张张嘴,用嘶哑的嗓音问道:“你是婉清的女儿?”
云鲤不说话。
那矬子又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句话带着颤音,充满了期待与紧张。
而云鲤也不负他的期待与紧张。
“知道。”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可对面的矬子却激动到热泪盈眶!他伸出手,想要拥抱面前的女儿,谁知刚刚还安安静静的女儿浑身暴涨出一股怒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眶上挨了重重一拳!
“你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玩弄少女还抛妻弃女的矮矬子混蛋!!!”
……
最后还是那个慢吞吞的用毒少年把这对父女分开的。
他也没落到好,混乱中挨了云鲤两巴掌。被按到一旁的云鲤头发全散了,她被点了穴不能动,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恨恨地望着两人。
“大混蛋养出来的小混蛋!”她还在骂:“老淫棍养出来的小淫棍!”
矮矬子还没说话,用毒少年不乐意了:“我哪里对你淫过了?我每次都很有礼貌地询问了你的意见好不好!”
云鲤自知失言,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阿游。”矮矬子呵斥住少年:“你不要吓她。”他转而看向云鲤,尽可能摆出友爱一些的表情:“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云鲤冷哼,矮矬子立刻道:“对,对,我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
他很紧张,说话的时候两手无意识捏拳,嘴唇也总是一动一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云鲤:“那个,我叫晏九,数字九。他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是我收养的,叫宴游……”
“我管你叫什么!”云鲤恨声道:“我管你生的儿子还是收养的儿子,我们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晏九脸上出现了受伤的痕迹,那双小眼睛耷拉下来,几乎都要看不见了。
云鲤忍不住在心中暗叹,母妃啊,您这是什么眼光啊!还好孩儿会长,若是把孩儿生的眼睛像亲爹,那岂不是丑死了!
见干爹受了委屈,宴游也不乐意了。他连语速都快了一些:“怎么没有关系,之前在贺府我都听到了,那老太婆说你是这个矬子的女儿,你也承认了!”
好家伙,云鲤都只敢在心里叫晏九一声矬子,宴游这个好大儿居然直接喊出来了。
晏九的表情更受伤了。
“我、我看不见……”他哆嗦着嘴唇说话了,语气肯定:“但我能感觉到,你是我女儿。”
看不见?
云鲤这才注意到,晏九的小眼睛里是灰白两色的,他眼神直勾勾,是因为他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能循着声音的方向盯着人看。
她皱眉问道:“你眼睛怎么回事?”
听她关心自己,晏九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他赶忙解释道:“瞎了很多年了,当初练功走火入魔,眼睛没了……”
云鲤大惊:“走火入魔?你可是练的听云诀?”
晏九一愣:“你怎么知道?”
来不及骂他了,云鲤直奔重点:“那你现在练到几层了?”
晏九茫然地跟着她的思路回答:“六、六层……”
和卫璋一样。
云鲤松了口气,晏九现在练到了第六层,努努力就能练到第七层。等他练到了第七层,就有办法救卫璋了。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好意思继续横眉冷对了。语气勉强软和了一些,她告诉晏九:“我叫阿鲤,是贺婉清的女儿。”不等对面说话,她立刻强调道:“我只是我娘的女儿,我没爹!”
她本来是很期待亲爹的,可外祖母说了,眼前这个男人当初勾引她娘失身,还把她一个人丢在贺府不管不问,等到人家嫁人了,又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留下个孩子自己玩消失。
要不是他对贺婉清始乱终弃,她也不至于飘零一生,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一想到这件事,云鲤实在没办法给这个生理上的父亲好脸色看。
晏九茫然了一会,挫败地低下头:“好,好,是婉清的女儿就好。”他语气越来越低落,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一直没有忘了她,我只是以为她死了。这不,一听说贺家的外孙女回家了,我就立刻找来了……”
云鲤忍不住怼了一句:“那你可真棒啊,当初跑了不回来,现在听说有闺女了又巴巴跑上门来认亲,怎么,一个干儿子不够养老?”
“我没跑……”晏九软趴趴地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说着说着,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闭关修炼,结果走火入魔,眼睛瞎了看不见……”
“我没有抛弃婉清的,我也不知道她怀孕了,我、我看不见,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
贺府。
贺家人被捆做一团,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这次连贺老太太都难以幸免,一大把年纪被五花大绑丢在冰冷的地砖上。
卫璋坐在上方的主位上,他脸色极其阴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杂乱的节奏反映出此时的心情。
就在刚刚,他的眼皮子底下,云鲤居然被人掳走了!
自责、担忧、焦躁……各种心情混杂在一起,卫璋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最后一丝理智牵扯着他的神经,告诉他,底下这些人是云鲤的至亲,他暂时不能动。
“报——”一个官兵恭恭敬敬飞奔进来:“城门全部落锁了,所有兄弟都在挨家挨户地搜,保证天黑之前,全城都会搜索完毕。”
卫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天黑之前找不到人,我会调兵,屠城。”
疯子!
那小兵浑身一颤,倒退着离开。贺家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座的人,不知道自己家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疯子。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眼看着太阳渐渐要落下了,还没有消息,上座那疯子扶着黄玉拐杖站起来,缓缓朝外走去。
贺老太太豁出老命:“她是被人掳走的,不是我们害的!你这般滥杀无辜,不如想想是不是自己之前得罪了谁,报应落到了身边人头上!”
卫璋脚步一顿。
他转头,阴冷的眼神落在贺老太太身上。
贺老太太瞬间觉得像是被毒蛇缠住了脖子,身上一阵阵发冷。她看着那个疯子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撩起衣袍下摆,单膝跪蹲在了自己面前。
“您说的对。”他语气很轻,透着自嘲的味道:“不愧是祖孙俩,她也说过这样的话。”
贺老太太松口气,还以为他要改变想法时,却听那人继续说道:“报应若是落在我头上,那我也就认了,可若是落在她头上,我只会让全天下都给她陪葬。”
凤眸一凛,他直起身子往外走,浑身上下的杀意挡都挡不住。
轶城,要完了吗……
就在贺老太太以为天命将绝的时候,那人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张开双臂抱住冲过来的小姑娘,身子都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小鱼!”失而复得,卫璋沉寂了一天的心跳终于重新跳动起来。他将人紧紧揽在怀里,不住地低头亲吻着她。
“宝宝,我的宝贝。”他双手捧住云鲤的脸,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己。
怎么了!
卫璋一颗心再次吊了起来,他上上下下摸着云鲤的全身,检查她是否哪里受伤。
“不舒服吗?”他紧张至极:“还是被人欺负了?别怕,告诉我,我帮你找回来!”
云鲤哭到打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会摇头,然后一个劲往卫璋怀里躲。
把人揉进自己怀里,卫璋轻轻拍着她的背,抬起头看去。
正对面,一个中年男人正循着哭声,焦急地看向这个方向。他个子不高,额头和眼睛被杂乱的头发挡住,只余下和卫璋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微笑唇。
金兰扣的主人,云鲤的亲爹备选之一,他的野生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