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之前因为贪墨军饷一事,卫璋的朝廷势力被拔去了大半,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云鲤在宫中的所作所为皆有人实时汇报给他。
蒋绍钰不过是个小卒,卫璋毫不在意。而蒋兴是不可能回朝任事的,卫璋也没有在意。
他目前所有的重点,都在京郊山上的那片废墟之地上。
秘密铸造精铁的厂房被炸,大批精铁被劫,守护在这里的暗卫悉数中毒而死,烧黑的墙壁上只留下了一句话:
【卫贼窃国,天下共欲诛之】
暗卫正在洗刷着墙上的字,周回跟在卫璋身后,深感不安。
“是属下一时大意,没有亲自把守,这才——”
“不怪你。”
卫璋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动:“云珩竟然敢在京城脚下如此行事,这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
倒是小看了这个前任太子,原以为他失去了一条胳膊,只能在忽斥熊的手下当条狗,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存着夺帝位的心思。
卫璋不再看那墙上的字,只是往山下走:“已经确定被劫走的那批精铁已达胡国境内了?”
周回道:“是,忽斥熊不费一钱一厘得到大批精铁,大喜,将云珩封为右丞相,与左丞相苏力汗权力并肩。”
卫璋嗤笑:“胡国右丞相还想复辟云国皇室,简直是笑话。”
他又问道:“若再制精铁,还需多久?”
周回答道:“厂房被炸,若要再制造一批,最快也要两月。”
两个月,胡国人都能打到京城来了!
无奈,卫璋只能命人抓紧重新恢复生产,自己重回了皇宫之内。
一切和他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异样,唯一不同的是,之前还在跟自己闹别扭的小皇帝忽然转了性子,又恢复之前的温柔娇憨了。
看着眼前一双素手端上来的木瓜甜浆,卫璋挑挑眉,不确定地问道:“你做的?”
云鲤大言不惭:“我做的。”
她能做个鬼!她充其量就是挑了一个好看的木瓜,然后等着御膳房做好之后,选了一个漂亮的容器把甜浆盛进去,最后加了两勺糖罢了。
唔,这么想,自己可真的做了不少事情呢!
一个敢说,另一个就敢信。
端过那碗甜浆,卫璋笑道:“既是我的小鱼做的,就算是毒药也喝得。”
本是一句调情的戏言,谁知云鲤一下沉了脸,一把将那莲叶造型的瓷碗夺过来。
“不想喝就不喝,干嘛怀疑是毒药。”
卫璋手里陡然一空,他有些哑然,小心翼翼拉住云鲤的手:“怎么了?”
云鲤低头,用小勺子一下一下舀着碗里的甜浆,闷声道:“没什么。”
她扭捏了一下,主动坐到了卫璋腿上,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玉章。”她的声音软软的:“你不要怀疑我。”
卫璋失笑,他摸了摸云鲤的脸,把她抱紧了一些,“我没有怀疑你,你忘了,我本就百毒不侵,方才不过是玩笑罢了。”他抬起手,将手腕放到云鲤嘴边:“要不要咬一口?”
云鲤把头埋进他怀里:“臭死了,谁要吸你的血。”
卫璋大笑起来,他一只手抱着云鲤,一只手端起那碗甜浆喝下,最后一口时,他抬起云鲤的下巴,将口中的甜汁渡给她。
咳咳,糖放多了,齁甜!
云鲤挣扎起来,好不容易等到卫璋放开她,赶紧端起茶杯漱口。
“这么难喝的东西,亏你喝光了。”那莲叶碗容量不小,她刚刚只喝了一口就被腻死了,也不知道卫璋是怎么全喝下的。
“喏,喝点茶漱漱口。”她把茶杯递给卫璋后,坐到他身边,和他商量事情。
“我想请蒋兴出仕。”她知道卫璋定然掌握了她在宫里做的一切事情,故而不提前因后果,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卫璋摇头:“没有办法。”
武官和文臣不一样,他们没有那么多迂回宛转的肠子,脾气也倔,若是不服,绝不可能屈于人下。
“我知你想要精兵良将抵御胡国,但也不是非蒋兴不可。”卫璋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你只管稳住宫廷,外面的事,有我替你掌控着。”
云鲤觉得自己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听到这样的话,她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没有立刻翻脸。
“我知道你能干。”她握住卫璋的手:“但事关北疆军营,熊建权父子对抗胡国的经验没有蒋兴丰富,若是可以,我还是想——”
“蒋绍钰一案,明面上是蒋、霍两家相争,可实际上,是云沧帝忌惮蒋兴在民间的威望,想要削弱他的兵权。”卫璋悠悠道:“而提出这个计策的人,是我。”
云鲤怔住。
卫璋继续说道:“相比起昏庸无道的云沧帝,百姓更崇尚打败胡国人的蒋将军。那时,民间四处都立了蒋兴的生祠,日夜香火不断,云沧帝为此昼夜难眠,为臣者,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蒋兴身有大功,若随意斩杀,定会扰乱民心。与其杀了他,不如毁掉蒋家在民间的威望。权谋大计过于复杂,无知民众更喜欢听绯色新闻,‘调戏宫妃’四字虽短,但背后涉及的伦理道德却引人遐想万分,蒋绍钰,就是受不了这背后的议论,悲愤自杀的。”
卫璋的语气轻飘飘的,如同在讲故事,可云鲤听着,一颗心完全沉了下去。
“虽说如今,敬妃已死,霍家也被流放边关,看似当初的仇人俱都受到惩戒,你也给蒋绍钰翻了案,但我的陛下,你要知道,只要我一天活着,蒋兴心中的怨气便不会消散。”
卫璋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云鲤的脸:“你想招降他,必先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