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没多久,云鲤的生辰到了。
叶未央提前一日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竟然是一副亲手画的美人图。只见这美人立于树下,正伸手摘花,身后是遥遥山景和皑皑白雪,天地广阔间唯有一人,更显得出尘脱俗。
最绝的是,这美人只画了个侧身,头上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的。
“这是——”云鲤心有所动,但不敢说。
“是您呀。”叶未央笑眯眯:“那日在山上,您伸手摘霜花,臣妾记下了这一幕,稍微改动,作出此画。”
云鲤大为感动,她有不少形容威严的龙袍画像,可这女装画像还是第一幅。她十分珍重,见左上方有留白,忍不住提笔挥墨,题词一句——
画中自有颜如玉!
叶未央看着这一手狗刨字体,眉角直抽抽,她把心中那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咽了下去,干巴巴赞叹道:“皇上好文采。”
得了美丽的画像,云鲤喜滋滋揣着画幅回到紫宸殿,刚到门口就看见宫人冲着自己挤眼睛,而唐巧抿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云鲤不明所以走进殿内,一进去,就见软塌上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烛光绰绰,那人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外面披了一件竹青色的外衣,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斜靠在皇帝的寝宫里。
全天下能这么嚣张的只有一人。
见她进来,卫璋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回来了?”
这人!还知道回来!
云鲤只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她将满心的欣喜压下去,故意不看他一眼,只是找了个空旷的墙面,将叶未央送给自己的美人图挂上去。
图卷展开,卫璋瞥了一眼,笑道:“这画很不错,只见身段不见面容,皇后有心了。”他一抬眼,又看到了云鲤提的字,立即收敛了笑容,沉默半晌后评价道:“真是毁了这幅画。”
云鲤一个急转身,眼里冒火地盯着他!
进门半天了,就得了这么几句话,这人没有心!
卫璋好整以暇倚在榻上,见她看向自己了,他展开双臂:“过来。”
云鲤才不过去,她的嘴角简直可以挂油壶:“我不!”
她不肯过来,卫璋也不强求。他披了外袍下榻,走过去,轻轻把云鲤抱住,问道:“你想我了?”
“鬼才想你!”
云鲤被卫璋抱住,就跟软了骨头一样瘫在他怀里,就连说出来的话都软趴趴的,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没什么信服度。
她立刻掷地有声地又加了一句:“狗都不想你!”
卫璋失笑:“鬼想我,狗不想我,那皇上是鬼还是狗?”
“你——”云鲤失言,她哼了一声,又不理人了。
“明日就十七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卫璋摸摸她的脸:“出去这么久,我去给你寻生辰礼去了。”
听到有礼物,云鲤眼里流露出一丝好奇。她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什么礼物要寻这么久,若是让我不满意,可得重新送。”
卫璋故意不告诉她,直到又把人逗得炸毛了,这才拿出一个玉坠子,戴到她的脖子上。
“贴身戴好。”他把云鲤的头发顺出来,交代道:“不要弄丢了。”
云鲤拿起那玉坠看了一眼,是一个方形的小玉牌,一侧微微凹进去,呈菱形锯齿状,正面刻着虎头花纹,背面有字,是古字,她不认识。
“什么呀。”她翻来覆去地看,忍不住怀疑:“难道是你家的传家宝?你娘要送给未来儿媳?”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卫璋没有过多解释:“总之,收好。”
云鲤其实根本不在意卫璋送给自己什么,只要他陪着自己过生日,她就很开心了。将玉牌放到衣领里贴身藏好,她踮脚搂住卫璋的脖子,亲亲热热地问道:“你是不是要陪我过生日才回来的?”
卫璋不跳她的坑,很快回答:“办好了事情,我本就要立刻回来的。”
这个回答让云鲤很满意,她笑着在卫璋唇上亲了一口,算是奖励,随后问道:“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卫璋扶着她的腰,没有正面回答:“问这个做什么?”
云鲤的声音黏黏糊糊的:“下次,我给你送礼物过生日呀……·
她好像将生日当做了很有意义的一天,一副要好好度过的样子。卫璋笑笑,随口告诉了她一个日子。
不远不近,既可以给她足够的时间用来准备礼物,也不会等很久。
五月初五好了。
云鲤回忆了一下这个日子,觉得有些奇怪:“以前怎么没有见宫里给你举办过生日呢?”她的一双秀眉微微皱起来,十分认真地思索:“确实没有呢,就连去年都没见人来送过寿礼。”
去年的五月初五,两人已经回到京城了。卫璋那时权力最盛,若是过生日,上至帝王下至百官,不可能一点风声也不漏。
瞧她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卫璋不愿她深想,低头吻住她。
以前当然没有人给他送过生辰贺礼,那时因为,他根本没有生日。
从未有人告诉过卫璋,他到底是哪月哪日诞生的。这个日子并没有什么值得被记住的必要,不过是人间多了一个恶鬼,前朝留下了一个余孽。
可云鲤既然喜欢,骗骗她,让她高兴一下也没什么。
卫璋记住了五月初五这个日子,他将云鲤抱到床上,放下床幔,提前拆开了只属于他一人的礼物。
子时一到,云鲤便正式满十七岁了。
她早就忘记了时间,只会一味地攀着卫璋的肩膀,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滑落到枕边,正好露出刻着字的那一面。
卫璋撑在她身侧,余光看到了那玉牌上的字。
魏武北府步兵统领。
云高祖攻入京城时,曾有一魏国将军带队归降云军。云国建国后,云高祖收回了部分兵权,将这位前朝将军封为郡王,随随便便赶到了北边的一座光秃秃的土城驻守。
土城虽然穷,但地广人稀,是绝佳的养兵之地。
魏武北府是前阙,步兵统领是后句,两块玉牌合二为一,便能形成一块完整的虎符,调遣留在土城的十万步兵。
这是他最后的倚仗。
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土城将军早就被换成了卫璋的人。北疆一旦出现战乱,云鲤随时可以用这块玉牌调兵谴将,增援她那过家家一般的军队。
是的,卫璋根本瞧不上她费尽心血编制的军队,这种小儿科的玩意,真打起仗来,简直就是去送人头的。
他给了胡国精铁,但也不能让自己的小皇帝输得太狠了。
卫璋俯下身,吻去身下人眼角的泪。
“别哭。”鬓角厮磨间,他在她耳边轻语:“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