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给云鲤找大夫,实际上,第二日一早,卫璋身上还带着寒意,便将云鲤从床上挖了起来。
“干嘛啊……”昨晚卫璋突然抽身走了,云鲤总觉得身上空荡荡的,难受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我还没醒……”
“没醒就继续睡着。”卫璋把她抱起来:“带你去看大夫。”
大夫?一大早的哪来的大夫!
云鲤刷的睁开眼:“我还没洗漱!”
卫璋根本不管她,只是吩咐射月拿来斗篷将她的头脸遮住,便抱进了前厅。
还没进去,云鲤隔着衣服就听到了有人在前厅骂骂咧咧。
“我都六十啦!谁家的规矩,把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绑在地上躺着,有没有天理啦!”那声音听起来怪耳熟的,不住地叫骂:“姓卫的,你要折寿的!”
云鲤不高兴了。
卫璋抱着云鲤走进去,坐到椅子上,只将她的手腕露出来:“诊脉。”
那老者很硬气地哼了一声:“我不!”
卫璋提醒他:“愿赌服输,你昨晚连输我三局,就该答应这一年为我所用。”
那老者一噎,不情不愿道:“那是你耍诈……”
卫璋笑了:“医赌双绝鹤童颜,我若是耍诈,你还看不出来吗?”
鹤童颜骂道:“你若是真的好好出老千也就算了,可跟我挑字眼玩阴的,我能怎么办!”他愤愤不平:“第一局,你跟我赌何汉三能活到多少岁,他肝火郁结又爱饮酒,凭我的医术,一眼就能看出活不到四十,可你竟然一剑杀了他,让他没活过昨天夜里!”
卫璋没说话,他感受到怀中之人开始颤抖不安,于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告诉鹤童颜:“何汉三杀妻卖女,死又何辜。”
鹤童颜梗着脖子:“那又不关我的事!”
他继续骂道:“第二局,你跟我保证不会杀人,赌东街的痨病鬼能自然活到多少岁,那家伙都吐了一个月的血了,绝不可能活过当晚,谁知你又拿出了一根百年山参,硬生生把他的命吊了起来,这么喝下去,今年年底他都能站起来过年了!”
云鲤发出一声轻笑,卫璋也跟着勾了勾唇角:“我没违反赌约,有何不可。”
鹤童颜最痛苦的就是第三局。
“第三局是我最拿手的摇骰子啊!”他发出一声哀嚎:“你这个狗太监,你为什么连摇骰子都会!”
摇骰子?云鲤心中一动,越发觉得这个鹤童颜的声音耳熟。
趁着对方在激情辱骂,她悄悄掀开斗篷一角看过去。
“咳咳咳!”
卫璋还在静静地等着鹤童颜骂完,突然听到怀中之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也顾不上遮挡云鲤的容貌了,赶紧把人扶起来坐正:“怎么了?”
云鲤摆摆手,艰难摇头:“没事没事……”
她咳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又不敢相信地多看了一眼那鹤童颜——
什么童颜啊!这不就是上辈子吃了自己一个饼,然后教了自己赌术的糟老头子吗!
云鲤上辈子逃难时,救过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子,还给了他一个饼吃。那老头为了报答她,便教了她掷骰之术,让她在乱世中多了一项坑蒙拐骗的技能。
当然,这技能还用来坑蒙过卫璋。
云鲤是不敢认这个老头的,倒是鹤童颜定睛看了她好一会,一脸鄙视地说道:“姓卫的,你从哪里抢来的好姑娘。”
要你废话?
卫璋往上拉了一下云鲤的衣袖,露出她的手腕:“诊脉。”
既然是给小姑娘诊脉,鹤童颜就没有那样抗拒了。他还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跟蠕虫一样挪了过来,伸出两指搭在云鲤的脉上。
“啧啧。”
他不住咂嘴:“啧啧!”
卫璋的脸色越来越冷,显然快要忍不住了。赶在他拔剑砍了自己的前一秒,鹤童颜收回手。
“没什么事,不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气,寒气团聚于脐下三寸,所以脉象虚寒,发育迟缓,不易受孕。”他很无所谓:“反正你是个太监,她也不能怀孕,我看这病也没什么好治……治治治!”
一枚铜钱飞出,悬在鹤童颜的脖子上不停转动,按照这个转速,切开他的咽喉不成问题。
卫璋抬手控着那铜钱:“要多久能治好。”
“三年五载……不是!一年半载!”鹤童颜求饶:“这种妇科病本就是要慢慢调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掌印!”
他倒是识时务,遇到死亡威胁,称呼立刻从狗太监变成了掌印。
卫璋终于放下了手。
那铜钱掉到鹤童颜脚边,他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劝道:“这小姑娘身子骨还没发育好,你若是个人,就将人家还给父母,等她调养好了,身子长大了你再好生迎娶……”
“闭嘴。”
卫璋抱着云鲤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吩咐:“把人看管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他见任何人。”
他本是吩咐的其他隐在暗处的暗卫,谁知话音刚落,挽花兴冲冲上前,一只手便将鹤童颜提了起来:“是!”
射月下意识要去拦她,可挽花已经提着鹤童颜离开了。她偷眼瞧了一眼卫璋,好在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夫人回房了。
射月垂下头,不敢再多做什么,老老实实跟着离开了。
也许是鹤童颜还在怀恨输给了卫璋,他虽然答应了给云鲤看病,可调出来的药方子煎出的药水透着一股诡异的颜色,黑中带蓝、蓝中带紫,看起来十分的不详。
云鲤不肯喝:“他不会想毒死我吧。”
卫璋耐心给她喂药:“虽说这老头不着调,但赌品是很不错的,愿赌服输,他输了就会好好给你看病。”
云鲤放下心来,她嘴巴都挨到勺子了又吐出来:“鹤童颜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相信他,他到底是神医还是赌徒?”
卫璋稳稳端着药碗:“他本是悬壶馆的馆主,十年前迷上了赌博,把整个悬壶馆都赔进去了。”
悬壶馆是云国最大的医馆,据说历任馆主都有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就算是皇帝见了他也要对其礼让三分。
云鲤一脸鄙视:“就他?”
一个在乱世差点把自己饿死的糟老头子,能是悬壶馆的前任馆主?还不如相信她十年内能统一四国呢!
她又问:“那悬壶馆输给谁了?”
卫璋若是再看不出来她在东扯西拉躲药,那真是白认识她这么久了。他也不废话,趁着云鲤张嘴说话时,一把将那碗怼到她嘴边,另一只手在她下巴上轻轻一掐——
云鲤被迫将那碗药一口气干了!
呕!
赶在她吐出来之前,卫璋及时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枣,算是止住了这股恶心的滋味。
喝药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每晚要泡的药浴。
云鲤的毛病是阴寒之气郁结,需要慢慢疏通调理。鹤童颜开的方子需要内服外调同时进行,卫璋专门给她制了一个单独的浴桶,下面烧着炭,保证那黑乎乎的药水一直都是热的,然后把云鲤放进去水煮鱼,直到她全身都被那臭烘烘的药水熏染透彻,这才能够出来。
洗了两天,云鲤觉得自己也变臭了。
她把胳膊伸出去给射月闻:“你看我现在,都成臭鱼烂虾的味道了!”
真的很臭。射月避重就轻:“鹤神医说过,就是这一个月要每日泡药浴,等下个月,夫人的小日子正常了,就不用泡了。”
下个月?再泡一个月,她就彻底腌入味了!
“我得去找他。”云鲤决定自救:“射月,你去厨房准备一些好酒好菜,再拿两个骰子过来。”
骰子?
射月不理解,但她既然答应跟了云鲤,那主子说的话就必须无条件执行。她提了餐盒,又找了两个玉骨骰子,跟着云鲤走到关押鹤童颜的院子门前。
射月上前推门,刚触到那门,一颗石子从天而落,正好落在她手边,打得她把手往后一缩。
她抬头,不悦道:“挽花,你在做什么!”
挽花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
她对着云鲤行礼,可再也不自称奴婢,语气也不甚恭敬:“不好意思啊夫人,我只是奉了掌印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见鹤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