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兰撇开眼不看原身这个母亲,侧头面向里面。
乌拉那拉老夫人看她的别扭样子,有种很陌生的感觉,也不知道女儿是在四爷府里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碧柳看懂了福晋的意思,低着头上前请示道:“老夫人,这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福晋没事的。”
乌拉那拉老夫人人老成精,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这个女儿是在嫌弃她,以前还以为只是大儿媳妇回去添油加醋的,没想到这个女儿。
唉,罢了。
乌拉那拉老夫人扶着拐杖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带着跟她来的一个嬷嬷离开,人的心都是会心冷的。
即使亲母女也如是。
这个女儿啊,算是白养了。
这次要不是老爷进宫求了皇上,她到现在也回不来。
可在女儿看来,却还是他们需要仰仗四爷,到她跟前却也只能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老夫人越这么想,走得越快。
“老夫人。”
刚走上正院外面的小路,后面传来压低的喊声,老夫人本来就走的很慢,此时忙扶着嬷嬷的手转身回头。
来人挑着一盏灯,到近前才看出来是缀珠。
这个缀珠,老夫人跟她并不很熟悉。
皇子府里的格格乃至侧福晋,在进府的时候都不能带自己的人,然而福晋却可以,且这个人员还没有额度限制。
当初女儿出嫁,府里给她配的使唤人里里外外加起来不下三四百号人。
一等丫鬟足二十个,二等丫鬟三十六个。
因此就算是女儿身边的一等丫鬟,乌拉那拉老夫人所熟悉的也只有陪着女儿长大的那几个,秋霜白露春分秋分这几个以节气命名的,是当初调教的最好的四个。
秋霜会算账,白露会制衣,春分会几百道江南小点,秋分则懂调理身体的医理,却也不知为什么,都在女儿生产之后先先后后的或被嫁人或调离的支开了。
因为女儿嫁的不是普通人家,乌拉那拉虽然疑惑也没有管,只怕一个不慎落得个指派皇家的名声,但也没有丝毫不过问,宫宴上遇到的时候问过两句。
女儿只回说不能耽误人。
乌拉那拉老夫人虽然心里一直揣着这个疑问,但怎么都没有想过这一个方向。
缀珠追上老夫人,指着前面一个柳树遮挡下来的浓重阴影,说道:“老夫人,我们去那边说。”
她还吹灭了蜡烛。
老夫人心里狐疑,却还向自己身边的使唤嬷嬷点了点头,嬷嬷也把手里的灯笼吹灭。
“有什么话,你说吧。”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黢黢树影下,乌拉那拉老夫人开口。
缀珠一下子跪了下来,磕头道:“老夫人,请恕奴婢大逆不道。”
乌拉那拉老夫人沉声道:“你说。”
“奴婢觉得,现今这个福晋,根本不像是我们家小姐。”
嬷嬷呵斥道:“大胆。”
老夫人抬手阻止,道:“让她说。若有敢污蔑你家福晋处,老身能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缀珠磕着头,眼睛里也吓出泪水,“奴婢不敢撒谎,奴婢先前并不敢怀疑,只是越来越多的事,让奴婢不得不怀疑。当初我和缀锦姐姐无缘无故就被提了上来,很能干得秋霜姐姐她们却被各配了人的时候,奴婢只顾欣喜,就算觉得哪里不对也没有注意。”
现在怎么注意了,必是主子没有重用你引起你的不满了。
不过老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垂头看跪在地上那团已经能看出大致轮廓的黑影。
缀珠说道:“奴婢不敢瞒老夫人,奴婢生了怀疑是在福晋又提起碧柳姐姐之后,但奴婢绝对不敢胡言乱语构陷福晋。”
老夫人沉声喝道:“说重点。”
“福晋不喜大太太,几次见面都很冷淡,奴婢一直就有些奇怪,直到福晋为了斗败姜氏给二阿哥下药,奴婢才彻底肯定那个猜测。”
是的,在女儿当年被撂了牌子之后,乌拉那拉老夫人便日日教导女儿,大度,规矩,还有稳,是她交给女儿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说不能对侧室的孩子动手,而是首先要看有没有必要。
皇家不可能只有福晋生的孩子,因此既然不能不让妾氏生,那就让更多的人生,孩子多了最珍贵的那个便只会是嫡子。
而女儿的运气不错,在她进门之前有过生产的宋氏和李氏,所生下的都是女儿,便是李氏紧跟着生了儿子,她这个儿子的月份却在女儿的后面。
有弘晖这个嫡长子在,女儿便能立于不败之地,那姜氏不就是受宠吗?紧着她生,让她年年生呢,她的孩子能越过弘晖去?
更何况这姜氏,只是一个汉家女子。
十几年之后,她生的孩子恐怕连爵位的边边都挨不上。
老夫人隐在阴影后面的脸沉得能拧出水来,的确,按这做派,眼前的这个四福晋,很不像是她女儿。
“你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老夫人问道,“福晋是皇家媳妇,断不能容你空口白牙污蔑。”
缀珠咚咚咚磕头,“奴婢有证据。奴婢可以发誓,如果奴婢有半句虚言,就让奴婢天打五雷轰下辈子当不成人。”
<div class="contentadv">老夫人微微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缀珠抬头看了眼,倒豆子一般说道:“先前爷连连去姜氏那儿,她看起来很伤心,曾自言自语说留在这里没有意思等语。第二日她便神情恍惚,午睡之时奴婢和缀锦姐姐按点去叫她,奴婢看到了很诡异的一个现象。”
柳树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曳,在三人心中都打了一个冷子。
尤其是清楚回想到福晋当时眼神变化的缀珠,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奴婢看见刚开始醒来的福晋,眼神迫切,好像是想向奴婢求助,但只是眨眼的时间,福晋就又换了一个神情。”
老夫人想到如果她可怜的女儿竟是被一个外来者压制了,还能看到外面感受到外面就是不能说话,那她会有多痛苦。
不自觉脱力向后趔趄了一下。
嬷嬷担心道:“老夫人。”
缀珠看了看,嬷嬷说她:“你接着说。”
“昨儿个奴婢去送茶,福晋一个人在屋里像是跟什么东西在说话,她说要换个人,换太子攻略,反正原来的四福晋也、没没有、死透等语。”
缀珠面色苍白,说到后面不停地打磕巴,让老夫人着急地杵杖,“快说,还有什么不许瞒着。”
缀珠摇头:“老夫人,只有这些了,奴婢只听到她想走,所以才想求老夫人想个办法,能让咱们小姐再回来。”
其实还有两句,那个女人说她要让太子变成男主,有她在四爷这一辈子都别想登基。
缀珠不说,是因为她知道一旦这些话说出口,老夫人都不会让她活的。
而且那些话,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缀珠只恨不得自己没有听见过,又怎会再重复。
老夫人沉吟半晌,感激的对缀珠说:“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等日后四福晋回来了,老身必定让她重重赏你。”
缀珠砰砰磕头,“老夫人不怪奴婢们糊涂便好,奴婢不求什么赏赐,只求能平安归乡。”
老夫人点头,说道:“你是我们母女的恩人,必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归处。”
安抚好了缀珠,让她回去后如常表现,老夫人马上带着嬷嬷离开,健步如飞得哪还有一开始需要嬷嬷搀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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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脚步匆匆地进门,在四爷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姜婴坐在对面看书发呆,他们又正好在对面便多看了两眼。
只见苏培盛面色难看,四爷听完了话却还是神情如常。
【难怪四爷最后能在九龙夺嫡中突出,看看这沉稳劲儿,苏培盛这个大太监差远了。】
四爷眼中有了些笑意,看向对面一眼,从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对劲儿,蔫蔫的,现在可算是恢复了。
摆摆手,四爷让苏培盛下去。
“好了?”
他从对面站起,坐到姜婴旁边。
姜婴疑惑:“嗯?我怎么不好了什么时候不好了?”
四爷看着她:“跟爷还不说实话,吃饭的时候你那脸上的愁情都快要掉到碗里了。”
姜婴摇摇头,说道:“妾身只是看到乌拉那拉老夫人那么大一把年纪还要担心女儿,想起了妾身的母亲。”
原身的母亲姓戚,在有限的记忆中她是个很温柔的这个时代的后宅主母。
【唉,真不知道以后爹升官了升到京城之后,该怎么去面对和原身非常熟悉的母亲?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原身,担心还是会愧疚。】
四爷本来听她说话,以为是想娘了,不想是在这里愧疚。
四爷回来之后,曾深查过当初姜氏的事,听说那天晚上她这边的小丫鬟都哭着去喊人救命了,后来她又醒来的时候还闹了场诈尸惊魂,虽是她进了姜氏的身体,却也只是能说机缘巧合。
不比正院的那个,四爷虽没跟那个林兰兰经常待在一起,但也能从她只言片语的心声中拼凑出当初的原情。
林兰兰是趁着福晋病了一场身体虚弱的时候强行侵占的,为了彻底霸占住福晋的身体,她还用所谓的力量攻击过原来福晋的魂体。
姜婴这个傻丫头由福晋想到她自己身上,却是自找烦恼大可不必。
四爷说她:“你也不必想这么多,听说福晋病得不轻,爷待会儿去看看她。”
姜婴一听这话本能是不乐意的,但转念一想,大老板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能陷入到那个怪圈里,否则一定是伤人伤己。
于是姜婴说:“何必待会儿,现在就去吧。”
起身给他拿斗篷。
四爷站起身让她给自己披上,唇角微笑在她脸上刮了一下子,“婴婴这是吃醋呢?”
姜婴佯装生气的轻轻推了他一把,实则很想跟他翻脸踹他一脚。
【吃醋吃你个大头鬼,我才不会吃你一个种马男的醋。】
四爷脸色一黑,种马男实在不是什么好词儿,甩袖离开了,但跨过门槛之后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姜婴看看他的背影,问屋里的丫头们:“他刚才生气了?”
四爷去看林兰兰,就是因为苏培盛说到的那丫鬟的几句话,想听听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