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脸上的笑意淡去,垂眸轻叹,“去年我娘生了一场怪病,大夫说需要一味珍贵的药引。我四处寻医求药,恰好遇上老夫人的马车,而她嫁妆里刚好有这味药材,才救了我娘。”
“前些日子王妈妈来找到我,说老夫人觉得与我有缘,我的八字旺她,想接我进府住一阵子。我为了报恩,就跟她来了。”
姜穗宁越听越觉得其中有颇多疑点。
韩老夫人娘家不算什么高门大户,她当年进侯府先是做的妾,估计也没多少陪嫁,怎么就会那么巧,嫁妆里刚好有能救宋昭娘的药材?
但这事已经过去一年,她现在怀疑也没有证据,便没有贸然开口。
姜穗宁试探着宋昭的态度,“如果老夫人让你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比如给你安排亲事什么的,你也会为了报恩答应吗?”
宋昭奇怪地看她,“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我奶奶想卖我都被我砸了锅,老夫人和我非亲非故,我就算报恩也不用搭上自己后半辈子吧?”
她从进府后就和姜穗宁投缘,索性大大方方说了,“我就是来侯府蹭吃蹭喝,顺便长长见识的,说不定在这里结交的人脉,将来可以帮我做生意呢?”
姜穗宁笑了,怪不得她觉得和宋昭一见如故,原来她们都是钻进钱眼儿里的同道中人啊。
她向宋昭保证,“别怕,我会帮你的,绝对不让老夫人算计了你的婚事。”
前世,想必韩老夫人是用了什么手段,或是以宋昭娘的安危威胁,才把她嫁给北大营的牛将军做续弦,只为了给韩延青的仕途铺路。
等姜穗宁再收到宋昭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后——她杀了自己的丈夫,被判斩刑。
妻杀夫,丈夫还是朝中有品级的武将,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轰动全城。
姜穗宁那时才知道,原来牛将军已经四十二岁,性情暴戾,喝了酒就会打女人,他的原配就是被他失手打死的,府里伺候的丫鬟也有不少惨遭毒手,那就是个十足的变态。
宋昭嫁过去就饱受虐待,甚至被他打到流产。最终忍无可忍,趁牛将军酒后昏睡之际,用剪刀捅死了他。
姜穗宁想起,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到宋昭,是在顺天府的死刑牢房里。
宋昭出事后,侯府上下都对她这种大逆不道的杀夫行为指指点点,韩老夫人更是没少骂她吃里扒外,结亲成了结仇云云。
姜穗宁越听越难受,忍不住带了上好的饭菜,去牢里见她最后一面。
彼时宋昭已经被牛将军折磨得骨瘦如柴,进了大牢后又被用了刑,已是奄奄一息,囚服上血迹斑斑,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唯有那双坚韧如野草般的双眸,不屈地闪闪发亮。
她看到姜穗宁时有些意外,随即扯出一丝笑容,“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表姑娘。”姜穗宁打开食盒,“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但好歹……吃饱了再上路吧。”
宋昭抓起馒头,就着菜肴大口大口吃起来,似乎对明日的斩刑毫无畏惧。
姜穗宁忍不住问她后悔吗。
宋昭咽下馒头,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后悔杀了他,我只后悔没有早点动手,这样还能少遭点罪。”
离开前,宋昭对她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离开那个魔窟,可你和我不一样。”
那时的姜穗宁已经被确诊无法生育,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过继来的序哥儿身上。韩延青从不踏足她的棠华苑,府里上下都笑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她也只能默默忍耐。
她佩服宋昭孤注一掷的勇气,可她却做不到。
这一世……
“穗宁,穗宁?你怎么了?”
宋昭见她突然发起呆,不由叫了好几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姜穗宁回过神来,用力握住宋昭的手,神情坚定,“昭昭,这辈子我们都要好好的。”
她绝不会让宋昭再走上那条绝路。
宋昭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逗笑了,“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的,你在说什么啊。”
姜穗宁绽开大大的笑容,“没什么,就是觉得见到你,很开心。”
宋昭也笑了,“我也没想到能在侯府认识你啊。”
二人手牵手继续往前走,忽然见彩秀急匆匆跑过来,“小姐不好了,序哥儿突然病了,喘不上气,脸都要憋青了!”
姜穗宁神色一变,连忙加快脚步赶去了翠竹斋。
宋昭也跟着过去了,一进门就见到序哥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小手拼命抓挠着喉咙,表情十分痛苦。
她立刻道:“我在老家见过,这是哮症,他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姜穗宁快步上前,熟练地扒开序哥儿衣领,果然看到胸口处起了大片的红疹。
“序哥儿不能碰芍药花粉,一碰到就会起疹子。”
前世序哥儿是在她怀里长大的,他的一切喜好禁忌,姜穗宁都了然于胸。
她怒视着周围的丫鬟小厮,语气严厉,“翠竹斋内外都不许种芍药,序哥儿怎么会突然发病?”
下人跪了一地,纷纷说自己不知情。
这时大夫终于到了。
姜穗宁赶紧说了序哥儿的症状。
大夫立刻给他针灸用药,序哥儿的呼吸才慢慢恢复正常,只是小脸还泛着青,看起来病恹恹的,格外可怜。
他伸出双手,哑着嗓子:“母亲……”
姜穗宁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他抱住,轻声哄着,“序哥儿别怕,已经没事了啊。”
她耐心地询问:“你今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告诉母亲好吗?”
序哥儿正要说话,房门被推开,韩凌雪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序哥儿!”
她一把将序哥儿从姜穗宁怀里抢走,紧紧搂住,边哭边道:“序哥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姑姑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姜穗宁皱着眉头提醒,“四姑娘,序哥儿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韩凌雪一怔,低头看向序哥儿,发现他脸色虽然有点白,但呼吸平稳,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
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一转头就看到背着药箱的大夫,更是脱口而出,“你怎么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