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的。”
虞维音盯着他的双目，神色认真。
“你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你心里，装了不少人。你放不下你爹、你娘，你姨父姨母，你表妹，还有永乐、竹隐和苍台。你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丢性命。”
“所以……”
翟祯安嗤笑一声。
“虞维音，你直接点，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给我休书，然后去宫中请求尚公主。”
“哈哈哈哈……”
他陡然大笑，笑声极其嘈杂，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指着虞维音狂笑不止。
眼里却冷得像下了满天冰雨。
“尚公主？！本少爷没听错吧？这就是你想逃离本少爷，想出来的法子？！”
虞维音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你明知道，我这是认真的。今上与太子对谈后，到如今都没有召你进宫，就说明今上对徐翟二府留有余地，他并不想对绫妃、小皇子及大皇子动手，你明白么？”
她定定的，将嗓音加重了几分。
“你若是尚了公主，便是驸马，是今上的女婿，他看在这层姻亲关系上，谋逆一事大有可能压下来，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翟祯安沉默了，理智上他认可虞维音的话，可感情上，他难以接受。
他与山阳公主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他怎能将这个错误延续下去？
他那双斜斜飞扬的细长眼眸，便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以为，尚主是这么容易的？谁都能入公主的眼吗？”
“如果公主不愿意，为何会让人去将你请来，又为何会让我充当说客？”
虞维音懒得去管他想不想尚主，她看着他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想，你终于感受到，当年我被赶鸭子上架与你联姻是怎样的感受了吧？
但这些，她没必要宣之于口。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公主已经有孕。”
看到他震惊得眉毛斜挑，双目圆瞪，她继续加了一句。
“是你的孩子。”
“你……你是在胡说吧？怎么、怎么可能？”
翟祯安难以相信，他张口结舌，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
“公主门客、面首众多，怎么偏偏就是我？”
虞维音轻呵一声，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神情却带着揶揄和讽刺，笑问：“是啊，怎么偏偏是你呢？”
被她这样刺目地盯着，翟祯安做贼心虚，那高涨的怒火竟似被桶冷水当头浇下，连点火星子都没了。
他移开双目，坐回靠背椅上，神情挫败至面如土色。
到这时，他还忍不住察看虞维音的表情，见她依然绷紧了一张脸，他解释道：“我跟公主，只是逢场作戏。”
虞维音暗自摇头，做戏不做戏的，跟她没有关系了。
“翟祯安，你好好想，此事非同小可，最晚今晚，你必须给我跟公主一个交代。”
她将案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便不再对翟祯安说多余的话。
她信他心里已有决断，他是理智的人，他会做出最有利的决策。
“虞维音，你要去哪儿？”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翟祯安不甘地喊道，仿佛她这一转身，他便再也不能看见她了。
他曾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要一亲芳泽的女人，到头来，竟仍像天边的一抹云彩。
来如影，去无踪。
难不成，这三年只是他做的一个美梦？
虞维音没回头，嗓音却很坚定。
“我要去找太子殿下和谈。”
说完，不等他回答，人已踏出了门槛。
公主从耳房出来，恰好跟虞维音撞个正着。
这么一会儿功夫，公主已盛装妆扮起来，涂脂抹粉，那两道粗黑的眉修剪得如秀柳般的形状，挂在雪白面庞上，黛色青青。
“殿下，给他一些时间考虑，他会想通的。”
公主不置可否，目光盘旋扫她一眼，刚才的话，她全在耳旁听得一清二楚。
如今，只是略带质疑地问：“你去找太子弟弟岂不是自投罗网？”
虞维音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既然身不由己绕进了这个漩涡中，便只能孤注一掷地以身饲虎。
不求能全身而退，只求将来他功成名就时，能大发慈悲得他一脚踢开，她怕也要烧高香拜大佛了。
“殿下，不论妾身今夜是否能顺利归来，你都要带着翟祯安入宫，求今上赐婚！”
公主心中微震，为她话中那股坚韧决绝的语气。
她不禁要对这个女人另眼相看了，敢只身一人去太子府，却又有些迷惘——
只是为了安然离京的话，何须做到这般至善至美的地步？
“虞氏，你不怕吗？太子弟弟是能笑着杀人的。”
“怕，也要去啊。”虞维音苦笑。
太子府邸偌大无边，与公主府无异，甚至雕栏画楼比公主府中更甚。
其中一赤龙影壁以红宝石点缀，雕刻得栩栩如生，盘踞在庭院张牙舞爪，威严而又倨傲地怒视所有人。
她的到来，让太子尤栩也有些诧异。
并未让她等待很久，侍卫便将她客气地请进了书房。
尤栩未穿明黄的袍子，只是着一袭家常的白色长衫，白玉簪束发，在案前端坐，手中捏着封薄薄的雪白信笺。
眉眼含笑，如同世家公子般端方清雅。
虞维音只扫了一眼，便垂头主动见礼。
“妾身虞氏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隔着桌前高叠的书堆，朝她看过来，像是第一次见她一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虞维音没跟他目光对视，但却能感受到，他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睃巡，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戳出一个洞来。
“原本，孤只当你生得比旁人貌美些，如今看来，夫人的胆色也不输男儿，若是男儿身，孤倒是乐意将你收入麾下精心培养。”
他将手中的信笺，轻飘飘放下，黑眸晦暗，语气陡然凌厉。
“虞氏！你既然被皇姐带进了公主府，如今来太子府做什么？”
这一声斥责，与他向来春风化雨的笑大相径庭。
虞维音垂着头，猝不及防，紧紧掐着掌心，才不至于让自己身形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