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檀香味道，弥漫在厢房内。
可即便是这样安神的香味，也无法让虞维音的心绪平静下来。
自得知虞楚恬跟赵吾善死讯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昨夜定是邵漠下的手。
针对这件事，她心内涌出几许震惊和猝不及防。
说不怪他，此事令她也觉甚是棘手，因虞楚恬和赵吾善的死，梁氏恐怕会更难对付；而说怪他，即便他不动手，她也对那两人下了霜火癫，他们迟早会死，只是时间问题。
她所骇然的是，邵漠的行动力竟这般迅速。
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在感受到被他保护和在意的那一刻，她真切地动心了。
脑中蓦地浮现出今晨的那一幕，他张开大掌轻拢她的小手，力道极轻，仿佛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
忆及他用灼热灼热滚烫的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她即便如今戴着面纱，脸颊也开始隐隐发烫。
而此时此刻，那个冷硬如冰的男人，就单膝跪在她面前。
他身着黑色玄衣，额际的发细碎地散落在面庞两侧，墨发如他整个人，冷硬，毫不柔顺，略显几分粗鲁的野蛮。
剑眉的弧度，亦是刀剑般冷冽，枪戟般沉彻，只看这双眉，就知道他是个冰冷无情，寡言少语的人。
可偏偏生了双极深幽的眸。
那双眸，黑沉如海，望不到底，深邃如潭，无形中似有万干辰星拢在其中，当这双眼紧紧地、专注地凝视一个人时，乍然便透出几分原始的危险，让人心惊，却又甘愿溺毙在这样深沉的眸海中。
他的唇，也是薄冷的弧度。
但是，在轻吻她手背时，却会散发那般炙烤般的热度，像是将她整个人都抛进了熔炉内，要将她烧成灰烬似的。她那时若不是用极大的意念，艰难地克制住浮乱的心，恐怕已惊得弹跳而起。
这个男人……
她的目光流连，落在他挺直宽阔的脊背，结实有力的胸膛，还有那双掌着利剑，青筋隐现的大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掌心却黏附着粗粝的茧。
即便是轻轻地捧着她的小手，也能让她感觉到些微的刺痛。
可她也记得，就是这双手，曾经抚摸过她全身，将她纳入怀中，让她在迷乱中起起伏伏……那被打开的姿势，以及生涩的挑动，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可见。
虞维音闭了双眸，不再看他，却无法控制住脑中不断闪现的画面。
最开始，是她从黄雀街将他带回虞府，她命人教他习武……然后，是他在南山寺山腰下的执着保护……再后来，是他在都尉府中执剑而立、杀红眼眸的身影；到最后，是他跪在她面前，从不忤逆的沉冷模样。
那些画面，随着她细细地回忆，愈发生动地重现。
虞维音睁开双眸，心口因这些记忆，变得柔软不已，胸间洋溢着难以名状的喜悦，正不断地流动，令她秋湖般澄澈清丽的凤眸，更为明亮剔透。
她心中叹了口气。
他的确冲动了，可是注视着他，认认真真地再看了他一遍，她还是忍不住扬唇笑了。
邵漠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握着长剑的大手，却倏然紧了紧。
他猜想，凭借她的聪颖，必定已经知道是他下的杀手，她此番唤他进来，却久久不言语，莫不是恨他擅做主张？恨他冲动，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亦或是，她心中蒿恼了他，责怪他不该下那样的死手？
紧抿的唇，俊冷异常。
他微垂双眸，盯着那墨绿色的菱纹地毯，心中却并无半分后悔。
他知道，哪怕再来一次，他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他所后悔的是，下手太晚，让他一遍遍看着她被人伤害，犹如凌迟，那种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痛苦，日夜噬咬着他，令他痛得要疯掉。
敛息屏声了许久。
他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却因种种猜测，而开始有些慌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忍不住哑声开口问道：“小姐……你在怪漠……”
头抬起的那瞬，他深眸涌出一抹惊色，后面的话倏然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什么？老天，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眨了几次眼，发觉端坐在玫瑰椅中的女子，仍在温柔地注视他，他心中陡然升腾出巨大的欢喜。
即便她戴着面纱，但眼眸却弯如月牙，明显是在朝他微笑。
那笑容如泉水般甘甜，似星辰般闪亮，却又比春风更和煦，比夏花更烂漫，足以媲美事件一切美好之物，直抵他内心深处，让他为之神往，怦然心动。
“虽然你太冲动。”
“漠……漠……”邵漠额上渗出汗珠，手掌骨节因紧攥，微微泛白。
其实，就这么看着他局促的模样，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虞维音笑，轻轻上扬的语调犹如一个个细钩子，将人紧紧缠住。
“但我没怪你。”
那么高大挺拔的一个大男人，拔剑时狠厉如虎豹，此刻却能这般温驯无措地匍匐在她脚下，因她的笑，小麦色的脸庞，涌出几丝绯色，那抹红，延伸至耳垂，似被染了淡淡的朱砂粉。
她的笑更深了，却不知该如何告知他，她在心中默默下的决定。
邵漠心跳如鼓槌。
漆黑的眸越发深幽，如同暗夜张开的一张大网，要将她密密麻麻地捕捉在其中，她在胸口微颤的那一瞬，如被闪电击中，令她整个人都惊诧于这种奇异而迅疾的情愫。
她曾喜欢过人，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此刻的感触，却比以往来得更沉瀚，她被这种波涛汹涌的情感紧紧包裹，如蛛丝缠缚，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
脸颊在他的注视下悄然发烫，而这次，虞维音没有像往常那般躲闪，仍与他对视，眼眸似乎变得更温柔。
邵漠眼中闪过诧异、困惑、惶然、询问等神情，到最后，化为浓烈的狂喜！
他在注视中，确定了面前女子的态度。
他确定她此刻眼里流露的情愫，她对他感兴趣，她并非未将他放在眼里！
这股欣喜若狂，令他幽沉的眸愈发炙热，可他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凝注着她，嗓音比先时更沙哑了几分，“小姐……你在撩拨漠。”
“哦？是么？”
虞维音轻声而笑，娇俏的嗓音中，夹杂着微不可察的柔媚，邵漠的拳头愈攥愈紧，到最后，只觉脑中绷紧的弦在极致的烧灼中，铮的一声断裂。
他再也无法忍耐，紧绷的身子，如猎豹般迅疾，精准地朝着自己的猎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