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香,说正经的,刚才我那番话不是玩笑。”
虞维音含笑看着她,“你找时间好好问问段朗,就说这姑娘是我精挑细选的,让他不要错过机会。”
杳香脸颊登时又涨得通红,又羞又喜,双手缠着衣角,不住绞弄。
“小姐,若是……若是阿朗不喜欢奴婢……”
“哟,小丫头,你这是怎么了?适才不是勇气十足么?怎的突如其来就怀疑自己?”
杳香咬着唇,想起都是自己对段朗死缠烂打,叹气道:“阿朗他,他都没主动来找过奴婢,奴婢怕……怕他果真是有心上人了。”
“他有心上人,你就要放弃吗?”
“不,”杳香缓缓摇头,眸中渗出一丝水雾,“奴婢很喜欢他……哪怕他有心上人,奴婢也想陪在他身边。”
“傻丫头。”
虞维音被她的痴心打动,将她揽进怀内。
“放心吧,阿朗自小就在虞府长大,除了你我二人,你见他还跟哪个女子多说过话?虽说桐城有许多爱慕他的姑娘,但那都是生意上的往来,他私底下,也就跟你最熟,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小姐……您对奴婢太好了,奴婢这辈子当牛做马都无以为报!”
“不用你当牛做马,等你嫁人,不在我耳根旁念叨,还我几天清净日子,我就阿弥陀佛啦!”
“好哇小姐!您又开始打趣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不饶您……”
少女娇俏的欢声笑语,如同一串悦耳的风铃,在栖芳院叮铃作响,而院门口挺立的身影,却如孤鹰般茕茕孑立,寂寥不已。
还未入早秋,已有丹桂开始飘香。
栖芳院栽植的月桂树,如伞盖般茂盛,浓翠叶片间,点缀一簇淡黄色花蕊,随风而过,便是一阵清新的芬芳。
虞维音的伤,在杳香的精心料理下,逐渐痊愈。
耀光绫已送至徐府,鸢尾同铃兰两枚头簪,也让徐莺珂呈与绫妃娘娘过目,接下来,她只需安心等待。
不出三日,那头簪定会成为女子争先逐戴的饰物。
念及此,她将早临摹出的头簪图纸,递给杳香,吩咐道:“去虞记绣坊走一趟,对崔娘说,按照图上的样式,将那积存的布料,尽数做成头簪备用。”
杳香点头而去,虞维音念及已有些时日未与父亲相见,换了件月白小衫,一身蜜合色绉纱裙,便要往父亲的正院而去。
才一出栖芳院,却又在鹅卵石小道遇上梁氏母女俩。
那梁氏一身藏青衫裙,绾着鬏髻,鬓边佩戴菊纹折枝花银步摇,虞楚恬则穿鹅黄衣衫,系一条樱粉色锦裙,双髻上别了朵金丝菊。
显然,母女俩都是精心打扮而来。
遇见虞维音,脸上笑吟吟,嘴里说着吉祥话,眼角眉梢,却透着十足的焦灼。
“音音,我跟楚恬正待去栖芳院看你,你这是要去哪儿?”梁氏一把拉过虞维音的手,上下打量她,关切道,“病了这些时日,倒是瘦了许多,若是被老爷看见,定会心疼不已。”
虞维音淡笑,忍着拂开她双手的冲动。
“姨娘,音音正准备去给爹请安呢,姨娘和妹妹要同去么?”
梁氏眼珠一转,叹了口气。
“音音,我跟楚恬刚从正院出来,因楚恬说起前日在你那儿丢了只玉镯,那玉镯又正是她去岁生辰老爷送的,楚恬心中念念不忘,正想去你院中找找哩!”
虞楚恬自被她掌掴后,就鲜少开口,但此时,在梁氏的示意下,少不得也要做小伏低。
“姐姐……那玉镯子对我来说很重要……”
“既这样,你们便去我的栖芳院寻便是。”
梁氏闻言,眼眸一亮,却又为难道:“音音,你虽这般说,但你院里那冷面门神,便是不会放我们进去。”
“这有何妨难?你们将这手帕递给邵漠,就说同我示意过了,他定不会再阻拦。”
她递过一方樱色手帕,梁氏笑眯眯收了,“既如此,那我们便去你院里叨扰一番了。”
虞维音笑着福身告退,不再多言,径直往正院而去,心里却在冷笑。
去吧,哪怕你们将栖芳院翻个底朝天,恐怕也找不到那册子!
穿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绕过月门,便是父亲的正院。
与其他院落不同,正院未种一株半株花草,只有郁郁葱葱、四季常青的一片松林。
风吹林响,在炎热的夏日午后,带过一阵幽凉的风,仿佛能将心底所有的躁郁都抚平。
虞维音知道,爹爱松,与娘亲有关,因娘亲名里带了个“松”字,他们又是在松林里相识定情的,便将这院里,种满了苍翠的松树。
爹还给这院子,取了个极富寓意的名字——
留松院。
仿佛这样,娘亲就一直没有离开,始终留在虞府好端端地陪着他们。
上一世,虞维音从未怀疑过父亲对娘亲的感情,但如今,她却对男人的感情开始生疑。
是否,可以心里装着一轮永恒的白月光,枕边再睡一朵娇媚的红玫瑰?
她摇摇头,将目光从青翠欲滴的枝叶间收回,抚到藏在宽大衣袖里的账册,心里掠过一丝茫然。
踏步迈入院中,有执事的仆从行礼回禀道:“大小姐,老爷如今正在书房。”
她点头,扭身退出厅堂,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外,两个青年小厮守在门边,见了虞维音,正欲扬声禀告,她挥手止住,轻轻推门而进。
房内,虞颂身穿绛红绉纱袍,倚在榉木扶手大凳上,双手捧着一沓账目,正仔细盘查。
他眉头微皱,双目肃然,面色里隐约可见疲惫之态,神情却极为专注,连虞维音走到近旁,也未发觉。
“爹爹在看什么,这般认真?”虞维音忍不住轻声开口,问道。
虞颂抬眼一看,见是虞维音,眉间涌出几分欣喜,“音音,你身子好些了么?”
将她拉到面前打量,见她面颊瘦了一圈,忍不住心疼起来。
“瘦多了,爹这就让厨子每日给你加餐才行。”
“女儿身体无碍,爹不必担心,爹爹刚才这般认真,看的是什么?”
虞维音的目光,落在他手中账册上,若是她记得不错,很快,永兴绸缎庄便会迎来一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