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不可能……
虞维音不可能醒过来!那奴才不过是装腔作势,虚张声势而已……
可是,虞楚恬觉得自己的心都几乎要跳出来,连带着身形都有些不稳,一双眼只紧紧地,缠丝般盯着那轿子。
那轿帘动了动,一双柔白纤美的手,掀开了轿帘。
继而露出的,是一张清丽淡雅的脸庞,邵漠上前替她打轿帘,她便轻轻一踏,走了出来。
身着素白衣衫,一条蓝花楹锦裙,身容端庄,眼角眉梢虽有风流洒脱的姿态,但一双凤眸却平添了几分威严,尤其是当她压着眉眼时,这分气质便格外明显。
但只是一瞬,虞维音伸手扶额,面上便好似多了几分柔弱。
她朝众人盈盈福身,又歉然对虚空行礼,“虚空法师,小女子在路途中受了惊吓,适才没能及时下轿,还望原谅则个。”
语气和缓,声音恬淡,言行举止都极近人情,众人的目光不禁被这女子吸引,甚至被她折服。
适才人群中发出抱怨的几个人,也立时调转矛戈,开始为虞维音抱不平。
“受了惊吓才晚下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可以原谅的。”
“那二小姐怎么说大小姐睡得昏死过去了,连喊都喊不醒呢,这可真是奇怪!”
“嗨!这你就不懂了,高墙内宅里,嫡庶之争是常有的事。那二小姐的娘不过是个妾嘛,二小姐想要盖过嫡姐的风头,总要使些心计的……”
闲言碎语不断,虞楚恬羞得一张脸立时涨得通红,连带着耳廓也红了个底。
她正待要向虞维音解释,虞维音却是浅笑开口,“妹妹,不必多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既然咱们让众人等了这么久,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开始施粥吧。”
这话出来,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喝彩。
“好啊!这虞大小姐真是既宽容,又识大体!”
“赶紧开始吧,俺们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虞维音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走到案桌前,掀开盖着的圆板,执起沙弥递过来的铁勺,已开始进行施粥。
虞楚恬见状,也赶忙走到案桌前,可耳边充斥的都是众人对虞维音的夸赞,她心中的弦骤然绷紧,几乎就要拧断。
手微抖,那滚烫的热粥便洒了些出来,倒引得乞儿大呼小叫。
“你这是施粥还是倒粥啊!怎么?瞧着我是个乞丐便看不起我么?”
“我,我没有啊,我是不小心的……”
虞楚恬被突然呵斥,越发手抖得厉害,又想到虞维音被众人追捧的情状,竟从胸腔内涌出了一抹深深的恨意。
虞维音,虞维音,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那迷香是用曼陀罗特制而成,十来个身状如牛的婆子用过后,一时辰内都醒不过来,怎会对你就没用?
还是说,迷香这个计划,已经被你提前识破了!
这个悚然的结论,令虞楚恬越发头皮发麻,被识破了,虞维音是怎么识破的?
她在头脑里不停地回想,到底是哪一步让她起了疑心?是那迷香味道太浓了,让她提前有了预防?可即便如此,没有解药,她又是如何抵抗得住?
这一个个疑惑,在脑海交织,虞楚恬陷入长久的沉思。
施粥要持续两日,这日施完粥后,住持让小沙弥引着两位小姐往各自的房舍去歇脚。
南山寺内,栽植了大片梨树,如今正是梨树开放的季节,只见风吹过处,便是簌簌落雪而下,铺了满地的绵软雪花。
青石砖上,苔痕青绿,夹缝处正有一朵米粒大小的苔花,正迎风盛放。
虞维音目光落在那上面,轻念了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正巧虞楚恬在身后听见,只觉虞维音做作得很,又恨她恨得紧,趁着人不注意,一脚便将那米粒大小的花踩折在砖缝间。
踩完,还鬼鬼祟祟往身后望了一眼,见周遭没人,这才放心地往前走去。
却没发现,在一棵梨树后,虚空法师领着个小沙弥,已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
“住持,这个二小姐看来并无善心……”小沙弥皱着眉,“那苔花自顾自生长,又不碍她的眼,何故要毁了万物光辉?”
“阿弥陀佛,不可妄言,且再看吧。”
虚空法师捻着佛珠,平静转身,面上虽无波无澜,眉间却涌现几分担忧。
二小姐身上嫉妒心过重,希望此次施粥之行,不要出现差池,否则虞老爷那边也不好交代。
虞维音与虞楚恬被安排在后院的寮房,两人的房间只隔了条小径。
晚些时候,杳香和眠玉也到了寺庙。
杳香一见到虞维音,就忍不住诉苦,“小姐,您不知道,那几个轿夫实在是奇怪!明明去方便过了,可没走几步路,又吵嚷嚷着要去解手,真是晦气!
“幸好您没留下来,要不然,一定会错过施粥的时辰!”
杳香气呼呼地,手中拿着一方锦帕扇着,见虞维音淡笑不语,神情淡然,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这边没出什么岔子吧?二小姐有没有为难你?”
“若她为难我,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么?”
虞维音扬起眉头,凤眸随着唇边的笑意加深,愈发潋滟生辉。
杳香笑了,“我当然是相信小姐啦!”
想到什么,杳香急忙将腰间的锦袋解下,拿出一盒药包递给虞维音,“小姐,您让奴婢去医馆配制的这物什,到底有何用?难不成,二小姐想对咱下毒?”
虞维音将药包打开,凝睇上面细细的雪白粉末,眼中露出冷意。
“杳香,她对付的人,可不止我们。去,将邵漠叫来。”
不多时,邵漠高大的身子便踏进门槛。
“邵漠,今夜你紧盯着虞楚恬屋内的动静,若她的人去了庖屋,即刻回来禀我。”
见她面上无丝毫笑意,神色比以往更为肃然,邵漠心中一凛,料到今夜必定有大事发生,颔首后不多停留,即刻出门。
夜渐深,和尚晚祷诵经声由大至小,最后悄不可闻,寺内静极,只有风吹梨叶发出簌簌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