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求你了。”废弃车站里求救声显得很凄惨, 一个男人头上套着黑麻袋,脖子上系着一条锁链,像是拴狗一样, 锁链的那头握在一个穿防护服的人手里。南麟车站一共新来了十五个人, 其中八个穿黑色防护服,剩下的七个穿白色的。被套住的男人明明不想往前走, 但手脚像是控制不住一样擅自行动,好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人拎在手里。男人距离车门越来越近,咣当一声一脚踏进车门。那是12车前车门,他脸上糊着鼻涕和眼泪, 因为蒙着黑布, 看不清外头也感觉到一阵阴森森的寒意。锁链的主人没上车,上来的就他一个,他是专门用来“趟路”的, 那帮人逮住他是为了试验某些规则是不是真的。他命好活到了现在, 最初他们负责趟路的还有十几二十个, 到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有时候有种诡异的直觉, 他今天刚上车就知道自己的命要到头了。没人说话, 整列车都静悄悄的。模模糊糊间, 他看见了一排排铁质床架, 一条狭窄的走廊,上面躺着好像都是尸体。他咽了口唾沫,双腿打颤, 腿间一阵温热, 淅淅沥沥的尿往下趟,他被吓尿了,一动不能动。突然, 他僵直的身体一颤,好像在车厢连接处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毫无预兆大喊“放我下车让我下车”他在最后一刻求生欲爆发,慌不择路想要冲出车门,但他左脚一紧,一只手抓住了他脚踝,然后猛地一拽。铁链像是轮船抛锚一样快速旋转,他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怪力拽走。车外负责拽着他的人一个踉跄,明明有做准备,但此时竟然连一丝抗衡的能力都没有。砰的一声,他一脚踩在车厢上,想要阻止动作,旁边的同伴头盔上显示了两个字“放手。”他们试出来了,这条规则是真的,不能在归乡号列车上说话。死了一条探路狗而已,不用费劲儿去救人。他明白了,但此时手里的铁链一松,刚才对抗的诡异力量竟然消失了。他们几个迟疑了一阵,慢慢收回铁链,那链子太轻了,肯定不是绑着一个人。果然,随着铁链越拽越长,链子上显示出血迹和肉芽来,等拽到跟前时,只剩下了一条项圈,上面缠着一部分人体组织,大概是来自脖子处的淋巴。而碎肉组织里混杂着粉红色的颗粒,好像是福寿螺的卵不愧是归乡号,真凶险啊,只是在车厢上说话而已,被人啃得连脑袋都没留下来。他们几个头盔面板改造过,可以直接把所想投屏,几个人不必说话也能交谈。“你们看清怎么死的吗”“没。”他们有人专门负责观察,探路狗被拽进去的时候,车窗可以看见车厢内部,但一直静悄悄的,里面根本没动静。那杀死探路狗的是什么东西“还剩几分钟”有人面板上显示这句话。剩下一人举着计时器,“三分四十二秒。”他们花时间探路废了点时间,据说归乡号只停靠十分钟,没时间给他们磨蹭了。“上车后先去自己床位找线索,餐车能说话,检查完了直接去7车。”首领屏幕上下令,其他人点头表示遵守。首领打头阵,本来正准备上车,原地一停,冷冷地看着餐车,透过车窗看去只有餐桌,一个人都没有。同伴的屏幕显示“这车上还有人”其他人“果然除了我们还有人不要命。”“也不知道是人是鬼。”为首的人停了下,屏幕上下令“活人直接弄死。”他们几个点了下头,在墙外“打猎”都是拼命,谁敢抢猎物就是他们的敌人,弄死最简单。他们手里提着枪械,说完拿着自己手里车票,在自己车厢门上车了,他们都拿到的是硬卧,没人有软卧票。这帮亡命之徒的身影消失之后,祝宁他们才说话。刚才林晓风让其他人都把手放在她身上,直接隐身了,但也不知道刚才那个首领怎么看出来的这儿有人的。现在四个人还是连着的,完全看不见,像列车上的幽灵,突然进来一个人估计以为这节车厢闹鬼。祝宁刚开始听到人声,还以为是普罗米修斯派来杀人的,或者是军区来杀戚雪柳这个叛徒,没想到等来的人很奇怪,还没上车就杀人。行事风格残暴又有效,而且他们手里好像握着关键规律,祝宁帮他们验过,是真的。裴书低声解释“掠夺者,赏金猎人里最心狠手辣的,不接私单,只接大活,喜欢用活人开路来实验污染区的规则,看样子他们有备而来,这车上到底有什么”裴书越发疑惑,如果归乡号上只是有历史资料,上来调查员还能理解,掠夺者跟不要命一样往上跑干什么没听说过猎人团最近有什么动向,白澄可能知道。裴书就只是想赶路,这是什么宝贝列车,哪方人马都想上去找东西。而且掠夺者残暴,有一套自己探路的法子,不像祝宁稀里糊涂上来的,他们提前知道不能说话,甚至改造了自己的头盔。这种交流方式很有效,最大的缺点是,团队内部交谈会被人看得一干二净,毫无私密性可言。祝宁也很纳闷儿,问“到底能有什么”“不知道,”裴书“杀了探路狗的是什么”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触发规则的下场,那个人说了话,然后被什么玩意儿给拽走了,只剩下一堆血迹,难道这车上还有第三种生物祝宁想了想,“可能那是列车本身。”这辆车是活的,他们看到那么多福寿螺的卵,那福寿螺本身呢说不定他们早就走进了螺壳里,一直在打转。戚雪柳“白衣服的是探路狗,他们团队八个人。”人多就事儿多,谁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触碰了什么规则全车完蛋。戚雪柳分析“其中一人可能会傀儡操控。”探路狗哪怕不愿意一直在求饶,但关键动作都没出错,肯定有人在控制才能做到。而且明明隐身状态,也能感觉到车上有人,首领大概有直觉。能来送死的都不是野路子。轰的一声,十分钟一到,列车门关闭,归乡号重新行驶了。刚才他们还想过要不下车,但现在彻底放弃,明明白白写在车票的规则,触碰之后那个探路狗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咚咚咚,车顶传来声音,有人在车上行走,从声音来判断,可能是14车左右车顶被开了个洞。祝宁抬头看了一眼,掠夺者也太高效了,这么快就已经在车顶探路,讲道理她也想知道车顶是不是安全,但她命就一条,没本钱去试。祝宁突然感觉这事儿似乎有转机,上来一帮不要命的,祝宁在旁边观察也能看出个规律。祝宁松开放在林晓风身上的手,像是一个幽灵现身一样慢慢现行,说“我们该动手了。”掠夺者找到餐车是迟早的事儿,他们总要见面,不可能一直保持隐身状态。裴书闻言给祝宁扔了个包裹,他刚才搜罗了一堆物资,找了套备用防护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祝宁立即就明白了,来的只要是人类就见过祝宁的脸,现在祝宁没戴头盔,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祝宁抖开防护服,一脚踩进去,这衣服给她有点小,穿着很挤得慌。祝宁脑子活络了点,边穿边说“陈启航笔记本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用,第一个感染的乘客应该就是污染源。”陈启航讲了归乡号的故事,祝宁捋出来一个先后顺序,如果跟霉菌之城一样,首次感染者就是污染源,就是那个感染福寿螺卵的倒霉蛋。而且从归乡号的行驶轨迹也能看出来,它一直保持运行,想要回家,可惜不知道哪里是它家,于是只能在荒原上周而复始行驶。祝宁把陈启航笔记本塞进口袋,说“如果福寿螺是污染源,那水鬼只是乘客。”水鬼是归乡号掉进江底之后,某些活过来的死尸也上车了,他们上车时归乡号应该已经被感染。所以水鬼需要遵守某种规律,他们必须在有水的时候才能走过来。而且水鬼应该没完整控制这辆车,不然他们完全可以控制全车有水。不过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笔记本所说为真。裴书和戚雪柳守着餐车两侧门,问“你要干吞污染源”“那是下下策,我可不想去最后一节车厢。”19车已经这么恐怖了,22车靠近污染源那不是要人命祝宁手里拿着头盔,现在全身包裹,只露出一张脸,“上上策是跟这辆车和平共处,一直活到我们到站,活不下去我再想怎么拼命。”离开餐车就只能打手势交流,信息准确度不高,祝宁趁着能说话就多说。“晓风隐身。”林晓风在她刚说完就消失了,祝宁继续“晓风负责看站,笔记本说不报站,错过咱就下不去了,你随机应变支援。”刚才祝宁特地观察过,普通火车进站会有提示,起码车速会慢慢减缓,但归乡号是突然停下的,好像站台从黑暗中冒出来了,乘客一个不注意很容易错过。在归乡号列车滞留同样有风险。林晓风的隐身对于污染物来说无意义,但对于活人有意义,掠夺者看不见就留了一手。“主策略保守点,我们先去车头,经过7车观察下掠夺者在找什么东西,裴书火系能烧福寿螺的卵,戚雪柳对付水鬼,先拖着,我慢慢想办法,掠夺者肯定手里还有信息。”祝宁一向冒险,但这次打了个保守牌,决定去车头,其他人都没意见。祝宁手里拿着头盔,看着一个方向若有所思,裴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辆车刚巧经过了一个转弯儿,本来笔直行驶的列车从中间折了一下,像是弯成了u型锁。列车转弯时,车头和车尾的距离被拉近。而他们也在弯道上看到了最后一节车厢,22车全车黑的,现在是夜间,其他车厢都熄灯了,只保留了一部分照明灯,好歹有点光源,但22车仿佛被看不穿的黑雾笼罩了,黑得很不正常。如果笔记本说的是真的,那里就是污染源,祝宁仿佛隔着玻璃跟对方打了个照面。列车行驶速度快,这样的交叉瞬间就过去,列车驶入了山间隧道,光影打在祝宁脸上,照得她阴晴不定,看不出在想什么。轰隆隆列车驶出隧道,祝宁听到啪的一声响,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密集的雨点扇巴掌一样拍在车窗上。下雨了。祝宁担心的事儿果然发生,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走火车上方这条路被彻底堵死,所有人都停下来。掠夺者打开了14车的厕所车窗,傀儡师的操控下,两个吓得屁滚尿流的探路狗上了火车顶,在经过隧道时能灵活地趴下身体。但在隧道行驶之后,两个探路狗还没爬起来,便被突然降临的雨水蒙了脸,雨水蒙蒙间,看什么东西都像雾里看花。他们看见车顶上站着一个穿着蓝色短褂的老太太。老太太脸色阴沉,身体已经被泡发三倍大,整个人肿得没有人形。车顶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鲜血湿淋淋地往下流淌,在下方的傀儡师被这变故吓得身体发僵。归乡号杀人速度巨快无比,他们才刚上车五分钟,死了四个人了,做了心理准备也远超预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一路传到了餐车,祝宁没看到探路狗的死状,但感受到了同样的恐惧,或者说是加倍的恐惧。在同一时间,一只苍白的手拍在车窗上,然后一个人四肢并用,快速在车身上爬过,发出啪啪啪的响声。可能被压抑已久,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场大雨,水鬼倾巢而出,密密麻麻爬满了整辆列车,他们已经无路可逃。祝宁扣上头盔,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冷冷地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