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市委组织部组织员办公室主任孙刚今天很郁闷。
刚上班不久,办公室就给他领来两个客人。这两个客人,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呵呵笑着;另一个三十多岁,一双眼睛到处转来转去,活脱脱一个二楞子。
孙刚请他们坐下,客气地问:“你们找谁?”
年纪大的那个笑呵呵地说:“孙主任,你不认识俺了?”
孙刚自诩识人水平高,号称过目不忘,只要在一个桌上吃过饭,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孙刚仔细端详了这个人,没有印象。
那人笑呵呵地继续提示:“咱们俩还有丁部长,曾经在一起吃过饭来......”
孙刚猛地紧张起来,既然和丁部长在一起吃过饭,那应该是位重要的人物,每次和丁部长一起用餐的重要人物,孙刚都单独作了笔记,绝对不会忘记!可是这个人,孙刚左看右看,愣是记不得在什么时间一起用过餐!
那人很不高兴地说:“看看,过后就忘记了,丁部长肯定不会这样。当时吃完饭后,丁部长还答应去俺那里再吃一顿呢!”
孙刚汗颜了,只好强装欢笑道:“大叔,我真是记不起来了,您能不能提示一下,咱们什么时间,在哪个地方一起吃过饭?”
“去年秋天,当时通海县张江明书记也在,咱们吃的有大虾、炒鸡、水煮肉片......”那人掰着指头给孙刚数着吃过什么菜。
张江明也在场,孙刚依然记不起来。他悲哀地想,自己的记忆真的有所下降了。
“大叔,我真记不起来,请问您贵姓?”
那人脸色一变,很不高兴地说:“我姓吴,矿上的人都叫我老吴,你也叫我老吴吧,这是我们矿上王二楞。”
“矿--矿上?”
“对啊,我们俩是通海县青山矿的,去年你不是陪着丁部长,在我们矿上,咱们一起吃过饭吗?怎么提示你都不记得。”
孙刚的汗流了下来,原来和张江明、丁新波一起吃饭,是指在青山矿时,丁新波把给领导们准备的菜倒在一个大盆里,大家在一个盆里捞饭吃。
“你们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孙刚决定,赶快把他们打发走,自己的工作太多了,哪有时间陪他们扯闲篇。
“丁部长去年到我们青山矿,走的时候答应还去我们那里一起吃饭。我们矿工们很想念他,大家派我们来当个代表,请他再去吃一顿。”
孙刚差点要暴走了,丁部长日理万机,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调不完的研,接待不完的客人,谈不完的事情,这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扔给了孙刚负责,哪有时间跑去青山矿吃饭啊!
“老吴,丁部长实在是太忙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您二位先回去,我把你们的邀请转达给丁部长,他有了时间一定会去的......”
“哪不行,矿上既然派了俺当代表,就一定要见到丁部长,把话传到,把人请到。要不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吗?”
“可是,丁部长实在是忙,现在他去市委开会了......”
“没事,俺有的时间,俺在这里等。孙主任,你也不用管俺,你去忙你的。”
孙刚很无奈,只好给董黎明打电话,让董黎明派人把这俩人劝回去。
刘锐听说老吴和王二楞竟然直接到了市委组织部,心里“哐当”一下。
在通海县里,任青山矿怎么闹,他也不怕,因为小小的通海县出不了大事。可青山矿竟然派人去了市委组织部,而且还要见丁部长......
口头说是去请丁部长来青山矿吃饭,鬼知道他们要真见了丁部长,会说出什么话来,毕竟狗嘴吐不出象牙。
刘锐急忙对董黎明说:“董部长,麻烦您和市组织领导说一下,我们马上把他们叫回来!”
“好,要抓紧!”
刘锐放下电话,对姜侠说:“走吧,咱们下井找林月山。”
“不等了吗?”
“不等了,再等就出大事了......”
刘锐安排马胜利在上面等着,他和姜侠跟着一个矿工下了井。
刘锐虽然是第一次下井,但走在逼仄的巷道里,不紧不慢,悠闲自得。
反观姜侠,两腿战战,一直用恐惧的眼神盯着头顶,就怕有石头掉下来。
刘锐找到林月山时,差点气笑了。
只见林月山捧着一本书,身边围着五六个矿工,正在给他们讲解什么。
“原来是躲在井下讲故事......”刘锐走上前去,咳嗽了一声。
林月山抬起头来,看见刘锐和姜侠。
“刘镇长,姜镇长,你们来的正好,我们正在举行普法宣传活动。咱们一起学习一下《公司法》,这是全国人大通过的,比你镇长说话效力高多了。”
林月山站了起来,大声读道:“《公司法》第四条:公司股东依法享有资产收益、参与重大决策和选择管理者等权利。也就是说,公司里面的事务怎么办,公司股东说了算,我们这五十四个股东说了算。”
“第五条:公司的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不受侵犯。既然受法律保护,谁想剥夺我们的权益,谁想拿走我们的钱,就是违法。”
“第九十八条:股份有限公司股东大会由全体股东组成。股东大会是公司的权力机构,依照本法行使职权。权力机构,听明白了吗......”
刘锐见林月山还在喋喋不休地挨条讲法律条文,急了,“老林,法律的事能不能改天再讲,咱们先把老吴和王二楞叫回来。”
林月山充耳不闻,依旧在读他的法律条文。
姜侠火了,一巴掌打掉林月山手中的那本书,“林月山,刘镇长和你讲话,给你脸不要脸了是不是!”
林月山蹲下不声不响地拾起书,拍打了两下,“姜侠,平日里我忍着你让着你,你想装修办公室,我让你装了;你想买新沙发,我也让你买了;你拿矿上生产出来的矿石去换滑石粉,我也装聋作哑了;这花的都是我们兄弟们的血汗钱!你三个月不给我们分红,兄弟都要造反了,是我拼命压制着他们。你今天,还想怎么样!”
说罢,林月山腾地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姜侠。
随之身后冲过来几个矿工,站在林月山身后,狼一般的眼神瞪着刘锐和姜侠。
其中一个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地说:“在地下说话做事小心点,一不小心就埋了人!”
姜侠听了,脸色煞白,他本来就是对下矿井有着抵触,现在听矿工这么一说,不由得腿开始发颤。
刘锐却并不在乎,他哼了一声,“林月山,你们这是恐吓我吗?”
林月山挥手让那几个矿工退后,道:“刘镇长,姜镇长,咱们讨论问题就是讨论问题,不要动粗。”
刘锐点了点头,“好,姜镇长做的不对,我会批评他。既然是讨论问题,那你打电话让老吴和王二楞从市里回来。”
“老吴和王二楞是带着问题去的,他们不解决问题,这些矿工兄弟们不答应。”
“什么问题?”
“你们安插的会计,我们要辞退;你们以后不得干涉青山矿运营;矿上分红照样进行;我们可以适当赞助镇上修路,但要价不能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