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而起的大风，令荒野像是化作了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呼吸吐气拍打着众人的衣服和头发飞扬。
四下黑漆漆的，大家只能靠煤油灯照明。
相邻队员紧抓着彼此的手，手掌心里的汗水是紧张的证明。
沈然倒是不觉得害怕。对他来说，站在这样一块土地上就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什么？这个时候进山？”
前方，当地的老居民和教授发生起了争执。
这里得要多提一嘴。
理查德的导师名叫爱德华.亚当，研究的领域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历史学、心理学、神秘学以及宗教等。在学校里待了有五十多年，如今也是七十岁以上的高龄。
爱德华门下弟子三千，大多还是北约顿王国的有名政客、商人。按理说爱德华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找个养老院当泰斗就足够令人羡慕了。
但吊诡的是，似乎是爱德华年轻时在一个部落里有过灵魂出窍的奇异体验，导致这老头晚年就琢磨着怎么去触摸神学。
“传说天地一旦失去了所有光明，恶灵便会从送魂山里的洞穴里钻出来...你们在这个时候进山，所有人都会后悔的，一个也别想活着出来！”
当地的带路老人被留在了原地，对着科考队员们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在劝阻，还是在诅咒。
“这感觉真不好。”
沈然的旁边，一位圆脸女孩嘀咕，她的声音柔美中带点嗲。
这个女孩是理查德的师妹，同时也是爱德华教授的小孙女，名叫雪莉。
“咳。”沈然干咳了下。
雪莉挽着这具身躯的右手，而左手边则是一副高冷范，脸上写着“我无所谓”三个字的林菀。
“理查德，你怎么看？”
这时，头发花白的爱德华教授在一名队员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我觉得两个都可以（×）
沈然说道，“根据石碑上的文字记载，祂沉眠于人间与地狱的通道中，幽冥的冰寒阻隔了一切贪婪者的窥伺...”
“指的应该是，阿兹特克帝国的遗宝在一个地下石窟或者洞穴里。”
“厄瓜多尔地区常年多雨，地下水量丰富，恰好也说明了冰寒就是洞穴里的水源。”
“尽管不清楚为什么石碑上说要在月神闭眼过后进入，但我想大概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个时间段内的洞穴会退潮。”
沈然将理查德记忆里的推敲完整地说出来。
爱德华教授满意地点头，“嗯，和我想的一样。所以我们必须得加紧时间。”
“理查德你真聪明！”
雪莉挽着沈然的胳膊，扬起脸，崇拜地看着他的面庞。
沈然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
在人物背景中，理查德和朱蒂两个人相爱，感情非常好，但同时教授的小孙女也喜欢着理查德。而考虑到学校生活，理查德一直很难彻彻底底地拒绝雪莉。
只要行为别太过分的超出设定就行...
非要说的话，沈然这会儿心里只吐槽，“这是什么烂俗的恐怖电影背景？”
“朱蒂那个魔女，是不是接下来还要在遗迹中想办法干掉雪莉？”沈然又瞥了眼自己的“正牌女友”。
好家伙。
林菀比自己还要无所谓，连看都没带看的，一点都不在意雪莉此刻的绿茶行为。
......
这支由爱德华教授带领的科考队一共有七个成员。
除了爱德华、理查德、朱蒂、雪莉四个核心人物以外。另外三个有两个是爱德华的学生，另外一个是爱德华的朋友，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中年人。
一行人在呼啸的大风中，摸黑进山。
一路上的体验实在是糟糕透顶。
雪莉期间还摔倒了一次，沈然将她给扶住。雪莉更用力地抓紧了沈然。沈然神色尴尬，因为手里触摸到了一团柔软...
“理查德，朱蒂她怎么全程都走在最前边？好像都不理你我的。”雪莉又小声道。
“可能是她心情不好吧。”沈然道。
“不是吧，你们不会是闹什么矛盾了吗？”雪莉眨巴着眼睛，故作惊讶。
“呃...”
这样的对话硬是把沈然聊卡住了。
前方，林菀耳朵动了动，听见了身后两人的小声对话。
尽管并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但她俏脸还是愈发寒霜。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林菀鄙夷理查德这个人物的同时，对沈然也连带着生出了一丝丝厌恶。
突然，有一个男学生被吓得一抖，“天！那是什么？”
众人立马紧张地看去，但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们没看见吗？”
那个男学生停在原地，满脸畏惧，“我刚在那片灌木林里看见了一个人形怪物。”
“哦？怪物是什么形象的？”
爱德华连忙询问。
男学生咽了下口水，道，“它身高20至30英尺，呈人形，身型瘦削，巨大的骨架上包覆着死灰色的干燥皮肤，有着一个骷髅羊头...”
这番描述配合上黑暗的环境，让几人又惊又惧地看着这个男学生。
尤其是之前那个当地的居民还说过，月亮一旦被遮住，恶灵就会从洞穴里来到人间......
“你确定是骷髅羊头？”
爱德华再次追问。
男学生点头，满脸惊恐未定，似乎是真的遭遇到了那样一头怪物。
谁知，
爱德华却惊喜万分，“真是惊奇，汉顿你忘记了吗？那是阿尔冈昆人传统禁忌中的迪温戈啊！”
“迪温戈？”沈然疑惑，在理查德的记忆里找寻了好一番都没找到。
众人也纷纷不解。
爱德华教授不得不给一众学生们在这里简单讲下知识，
“在阿尔冈昆人的传统信仰体系中，迪温戈视为一种残酷、恶毒、吃人的怪物。它们通常被认为是遭恶灵附身的人类变化而成。”
“但根据我的思路，那是因为早期部落时期，遭遇残酷的自然灾害时，生存资源贫瘠，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吃下同伴的尸体，而目睹了这一切的纯善之人不能接受，因此虚构出的一种超自然存在。”
“我之前还想就此写一本书的，但重心又放到了阿兹特克帝国上面...”
“汉顿你真的完全没了解过这一种传说？”
爱德华教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名为汉顿的男学生。
其他人则只觉得毛骨悚然。
汉顿后知后觉，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迪温戈...的形象就是骷髅羊头？不会吧？不可能的吧？”
“当然！所以我才觉得惊奇，太神奇了，你都没有了解过又怎么产生了当地传说怪物的幻觉？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影响？”
爱德华教授的表现非常狂热。
“这个老人倒是还有着科学素养，倒也差不多。在我们的世界，科学本就是从宗教神学发展出来的。”
林菀在暗中肯定。
相比于爱德华教授对于异常现象的研究兴趣，其他人遭遇这种事后就只有惶恐不安。
那名男学生就想要打退堂鼓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更需要回到灯光通明的小屋内，在温暖的床上，伴着壁炉的木材燃烧，美美地睡一觉。
“回去？”爱德华教授不满，“那你回去吧，一个人走12公里，回到那个小镇上。”
男学生更不敢脱离大部队，最终只有在队员的安慰下，勉强继续。
这一幕过后，恶灵就像是化作了淡淡的恐惧，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理查德，我感觉有些不对。”
雪莉抱得更紧了，她看自己爷爷的背影，“我要不劝劝爷爷大家一起回去吧？”
沈然毫不留情地扯开雪莉。
这种女生。
不对，应该说是恐怖电影里的女性角色，半点作用都派不上，并且八成都是触发死亡的导火线。
但凡事并不绝对。
沈然走到林菀身边，小声道，“好像有怪物出现了。我不清楚迪温戈是灵体类型的存在，还是具有物理性质的存在...”
可让沈然万万没想到的是，
林菀冷眼瞥来，语气不善道，“怎么？你和那个雪莉腻歪够了？”
“？？？”
沈然满头问号。
“不是你之前让我离你远点的吗？”沈然不明白女人的心思，“而且这还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是别人家的设定啊。理查德想要好好完成学业，没法让雪莉那个女孩难堪的。”
林菀眼神反而愈发寒冷了，“记性这么好，这么理智。既然你还记得我让你离我远点，那你现在凑过来又干什么？”
“理查德，我怎么好像没看到你了，你在哪儿？”
这时，雪莉还在后方发出楚楚可怜的声音。
爱德华教授也冲着前方叫了声。
“这个任务要是失败了，我俩一年都探索不了深蓝世界。”
沈然没理会这些NPC，继续和林菀并排着前行。
“失败？”
林菀纳闷，反问道，“这是新手教程，虽然算是任务，但比起那些真正的任务压根就不值一提。你给我说说怎么个失败法？”
“这么说的话，你在深蓝网络待了多久？”沈然松口气，还好不再聊刚才的话题，又顺着这个话题往下问。
“五年。”
林菀答道。
沈然一惊。
星能科技不是五个月前才发布出来的吗？
“五年，那你做过不少任务？”沈然继续在林菀的身边问话。
林菀瞥了眼后方一副绿茶行为的雪莉，心里莫名的舒畅，并淡淡骄傲道，“二十来个吧。”
“你做过的最难的任务能说下吗？有多难？”沈然道。
聊天时，问一个人事业最辉煌的时刻，但凡关系不是太差，被提问者都会产生一种自得心理。
然而，林菀却黛眉一蹙。
那种骄傲顷刻间消失不再...
“怎么了？”
沈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并悄然移动脚步，与对方走近了点。
林菀正欲开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恐慌的大叫声。
“汉顿你干什么！”
一道震惊的声音响起。
沈然扭头看去。
只见，
先前那个声称看见迪温戈的男学生，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突然不管不顾地朝着一个方向冲出。
任凭大家怎么呼喊都没用，对方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森林里。
这一下子，科考队完全乱套了。
“汉顿这是怎么了？”有人想要去找寻，但又不敢。
一种对于事物无法理解的未知恐慌感在人们的心里滋生的更多了。
“麻烦。”
沈然皱眉。
他当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害怕的，更在意的是从林菀嘴里得到的信息。
“可恶！该死，不管了！”
正在这时，爱德华教授也生气地咬牙骂了一句。
他抬头望天上还是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快点，错过了今晚，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必须赶快找到石碑上记载的那个洞穴！”
“林菀...”
沈然又看向这个在深蓝世界行走了五年的女人。
林菀已经收起了所有表情，冰冷道，“看来那个迪温戈是灵体类的怪物，并没有实体。以新手教程的难度，你我接下来可能也会产生一些可怖的幻听、幻觉，只要无视应该就行。”
沈然想了想，接下来，任凭那个雪莉再怎么发嗲，任凭爱德华教授说了几句意有所指的话，始终也不予理会。
他全程都跟在这位黑长直大姐姐，林菀的身边。
林菀尽管俏脸依旧冷冰冰的，偶尔还对沈然的小心思嘲讽几句。但实际上的心理活动，那又有的另外一说了。
......
没过多久，众人就找到了石碑上所记载的“恶魔之眼”。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洞，果然就像是眼睛一样。
“确定就是这里吗？”爱德华教授的那位朋友，问道。
“应该就是的了。传说中，阿兹特克帝国的第十三代国王，将他的宝藏放进了里面。”
爱德华教授声音中隐藏着激动。
教授并不在意宝藏，在意的是与阿兹特克帝国有关的信息。
那是一个据说国君有着神祇血脉的神秘国度。
“真的要下洞吗？要是这里面真的会涨水怎么办？”一个男生害怕地看着这个巨大的地洞。
“不管了！到目前为止，所有一切都和石碑上记载的一模一样，要是等月亮出来了，肯定就更没探索的机会了。”
爱德华教授都七十多了，居然已经开始了准备绳索工具。
对他而言，这同样是对于神学的探索，与那些忘我的科学家本质一样，牺牲是第二位，研究才是第一位。
“雪莉、鲍尔你们在上面。”
爱德华派两个人留在上面，另外四人则一起下洞。
唰——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一道黑影闪过，并且还发出了草木簌簌的响声。
沈然立马看去，“汉顿？是你吗？”
“什么？”爱德华教授已经在下降绳上了，突然又停住了。
另外几人与雪莉也纷纷看向沈然。
“刚才...有个黑影站在那里，你们没注意到吗？我想会不会是汉顿回来了。”沈然指了一个方向。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地下洞穴，并不知道沈然说的是真是假，但总感觉这似乎和先前汉顿的异样行为类似。
于是，大家身体里好似有几道凉气在窜动，心里毛毛的，都不敢搭上这个话题。
“我刚才一直在留意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黑影。”身旁，林菀忽然开口。
闻言，沈然眉头微皱，随后又松开。
他吐出一口气，道，“那就是那玩意现在又找上了我。”
“语气这么平静？”
林菀瞥了眼沈然。
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很难描述，并没有一般正常进入深蓝网络的精英阶层的那种气质。但要说其他什么的，似乎也没有。
以至于林菀到现在对于沈然这个人都没有大致的轮廓。
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因为，别说是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哪怕是在网上打字聊天，聊几十句后也能隐约感受出对方大概是一个怎样的人。
“比起鬼神，现实中的一些人和事是不是更加可怕、残酷不堪？”沈然已经扣上了锁扣。
他看向林菀。
林菀想了想，点头，“差不多。但你这句话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青，一般真正经历过的人说更好点。”
我经历过，并且，也还直面过。
沈然在心中说道，又抬头对林菀一笑，“等下，地狱见。”
然后，伴随“哗”地齿轮滚动声，他刹那消失在林菀的眼中，下坠入黑不见底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