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姜茉起床后,再次回到了隔壁,自己家里。
她拎着扫把、水桶、抹布等东西,第一次认认真真地亲手打扫自己的家。
从客厅,到琴房,到储藏室,她将每一块儿地砖都擦得干干净净。钢琴完好无损,按动黑白琴键的时候,依然有流畅的音符倾泻而出。
朝阳升起,橙黄的光线穿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斜斜的光影,一切都笼罩在光辉之中。
楼上,徐檀的卧室里,尘埃在光线中浮动。朝阳渐起,阳光大盛,白布覆盖的房间却不再让人觉得阴森,反而有种纯澈的清明。
姜茉将所有的白布揭开,清扫地面,柜底床底也没有放过。又将柜子、梳妆台擦拭了好几遍。里边的东西并不多,因为徐檀在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砸了很多扔了很多,剩下的,姜茉没有动过。
有一些徐檀用的瓶瓶罐罐,早就过期了,姜茉没有扔,擦拭干净后依然摆在台面上。
忙碌了一上午,房间焕然一新,仿佛徐檀只是去上班了,她很快就会回来。
打扫完自己的卧室和客房,就剩下了那间卫生间。
那间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囚禁着她的灵魂,让她惧怕、畏惧、不敢踏足的卫生间。
摸上那个冰凉的扶手时,姜茉还是颤抖了一下。
午夜梦回、一次次将她从睡梦中惊醒的那一幕,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唇色发白。她又开始畏惧,又想要退缩。
但是她想到了那封信。
那封写满了爱意的信。
她咬紧下唇,用力推开了房门。
木门重重地磕在了墙壁上,来回震荡了几下,碰撞的声音在宽敞的卫生间内不断回响。
墙壁洁白,洗手池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墙面上那面镜子也有些模糊,但是姜茉还是可以明确地看见里边映出的自己。她穿着件浅蓝色的高领毛衣,右半边身体在阳光中,将她的头发照得毛茸茸的。
她仰头,天花板上那根用来晾衣服的银白色的钢管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
这个洗手间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吊在这里的人,没有血腥,没有任何令人害怕的东西。
姜茉拎着拖把,擦干净地面,又将镜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一道阳光缓缓移动过来,经过镜子的反射,刺了一下她的眼睛。
姜茉抬手挡了一下,用胳膊捂住眼睛,这次她没有流泪,反而笑了起来。
下午,她再次去了墓园,烧掉了第二封信,留下了第一封。
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微笑着徐檀,认真说:“您也是我的骄傲,您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周奶奶说今天是入冬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气温回暖,北风也没有让人觉得冷。树梢上鸟鸣啾啾,春天就要来了。
寒冬就要过去。而她的寒冬,也要过去了。
她以后不会再自责,也不会再内疚。妈妈从来没有怨过她,妈妈爱她。她会带着妈妈的爱继续往下走,她不能误会妈妈对她的感情。
正月初十,姜茉和顾季臣告别周奶奶,回到了乐城剧组。
许芝前一天就赶了回来,相较于北城,乐城离她老家近了很多。
这个年许芝应该过得不错,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儿。
相比之下,廖冬就不怎么样了,她消瘦了。
紫色的毛衣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姜茉记得去年在凉县的时候,这件衣服还很合她的身。
她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其实和在凉县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姜茉却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枯寂、衰败的感觉。
她想过去找廖冬说说话,却被一名演员叫住了,那个演员想和她对戏,因为晚上要拍他们两个的对手戏。
于是姜茉先和这名演员对了戏,结果一对就对到了傍晚。
剧组的盒饭都送了过来,廖冬却没有来吃。姜茉拿了盒饭和饮品,去了廖冬的房间。
姜茉过年的时候给廖冬发了拜年短信,但是廖冬没回。她比较担心,问了宋立齐,宋立齐说廖冬的抑郁症有些严重,而且她不太配合治疗。
于是姜茉在路上又给宋立齐去了一个电话。
“她回剧组了吗?”宋立齐立刻说,“我没有让她回去,我想要让她住院治疗,但是她不配合。如果你可以将她劝回来的话,我希望她可以回来,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工作。”
姜茉心中的担忧感更重了。
她敲了很久的门,廖冬都没有开。
问了好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才有一个人说,看见廖冬往东边的方向去了。
天色逐渐转暗,向东边望去,只能看见山脉黑漆漆的影子,宛如魑魅魍魉幻化而成的影像,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姜茉的心莫名一跳,那种不好的感觉更甚,她急忙说:“麻烦你去找林导,让他派人,帮忙找一找廖冬。”
工作人员见她神情严肃,不敢耽搁,急忙去了。
姜茉开始给廖冬打电话,能打通,没有关机,但是就是没人接。
于是姜茉又开始发短信,当然也没有回复。她打电话和发短信交替进行,却怎么都联系不到廖冬。
想到白天,廖冬那单薄消瘦的身影,她的担忧感越来越重。
林盛找了好几个人,四散去问廖冬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乐城虽然只是个县城,但是要找一个小小的人,还是太难了。
顾愉笙一回剧组,见大家都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愣了一下:“大家都在干什么?”
她旁边还站着顾叔珩。
姜茉立刻冲了过去,问顾叔珩:“廖冬联系你了吗?”
顾叔珩微愣:“没有啊,她怎么了?”
“找不到她了。”
顾叔珩立刻拿出手机,姜茉摇头:“没用的,没有人接。”
的确没用,顾叔珩已经被拉黑了,更打不通。
“她最近有联系过你吗?”姜茉又问,望着顾叔珩的目光充满希冀。
顾叔珩凝重地摇了摇头,右手越攥越紧,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纸袋子攥得哗啦作响。
顾愉笙和姜茉都看向他手里的袋子,他喉结滚了滚,轻声说:“今天是小葡萄的生日。”
他精心挑选了一份生日礼物,想送给她,让她不要再生自己的气。
人竟然找不到了。
一晚上过去,一无所获,廖冬也没有回来。
现在不光是姜茉,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姜茉现在无心拍戏,于是让林盛将她的戏份往后延。她在外边不断来回踱着步,焦躁得不行。
她和廖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很熟了,她已经完全拿廖冬当朋友,简直不敢想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会怎么样。
钟表的指针过了十二,廖冬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顾叔珩请了一支救援队过来,让他们帮忙找人。人一多,搜寻范围扩大,气氛也愈发地凝重了。
姜茉的心像是在火上烤,难受得厉害。她将额头贴在墙壁上,想要用墙壁的冰凉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期盼着有人能带来消息,又害怕会带来不好的消息。
顾愉笙也在旁边团团转,双手合十祷告,从如来求到了耶稣,将她所有知道的神都求了一遍。
旁边递过来一件军大衣,姜茉侧头,看见了边航紧绷着的一张脸。
“穿上吧。”他干巴巴地说。
他在旁边看了很久,将她的忧虑和焦躁尽数收在眼底。他和那名摄影助理不熟,却知道她们是好朋友。她担心是应该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很善良的人。
姜茉接过了军大衣,轻声说了句谢谢。
边航不太会安慰人,却还是不忍心见她忧虑,于是生硬地说:“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说不定她只是迷路了,等白天……”
他的话忽然被一声大喊打断:“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