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从那晚之后，姜茉第一次见到他。
但是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视线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骆红峰等人迎了上去，热情地和他说话。他还是一副矜贵的做派，不失礼貌，却又显得疏离。
今天明明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姜茉却觉得头上仿佛天雷滚滚，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她被他摁在座位里，丝毫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接受他蛮横有力的侵略。
如若不是亲身体会，姜茉都想象不到这样工整的外表下，是那样结实的肌肉，那么野蛮的动作。
撕去这层文明的伪装，清贵矜傲的人原来那么野性。
姜茉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个晚上的不堪记忆，化为了实质性的痛感，顺着脊柱传遍全身，让她发抖、颤栗。
她以为几天时间过去，自己的心理建设已经做得很好了，她不断暗示自己，就当被狗咬了就当被狗咬了，可是等她见到罪魁祸首，她才明白，不堪的记忆哪里是那么好洗去的。
尤其是他现在这若无其事的态度，更让她觉得无端窝火。
姜茉觉得自己很奇怪。她一边希望顾季臣和她一样，直接忘记那天晚上，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边又因为他的漠视而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哪怕是嫖了个小姐，起码也要给钱，不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吧？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是姜茉就是觉得，自己在顾季臣眼里，好像连小姐都不如。
啊，这个垃圾。
“快快快。”骆红峰的一声大叫，打断了顾季臣身边的吵闹。
“怎么了骆导？”袁昊不解地问。
“快，都准备，下一场！”骆红峰一个横步跳回了自己的椅子里，“男女主上场，接着拍，快！”
她刚刚无意中扫了一眼姜茉，被她惊呆了。
她一个人默默站在那里，呈现出一种懊恼、气愤、无力又纠结的状态——这不就是这一幕所需要的吗？
她找到状态了！
剧组各方人员立刻各归各位，顾季臣身边瞬间空了下来，让他觉得舒适了不少。
一头雾水的袁昊回到了场上。顾季臣这投资人来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让替身上来了，否则会给投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只能压着火气，跟姜茉第十次对戏。
而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对顾季臣这个垃圾进行谴责与抨击的姜茉，并没有注意到其它人的反应。只是在听见场记又一次打板后，条件反射开始背台词。
面前的袁昊，莫名被替换成了顾季臣的脸。
“赵公子，是你！”她背出第一句台词，同时想伸手去抓袁昊的袖子，却又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缩回了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这样？”
姜茉莫名又想到了自打公司被顾季臣收购后，她遇到的那些糟心的破事。
她磨了磨牙，猛然抬头看向他，愤愤道：“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袁昊被她眼中的锋芒激得愣了一下，都忘记了第一时间接话。
反应过来后，他急忙背出下一句台词，脑中却想的是——
怎么回事，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姜茉吗？
就像一块儿顽石，忽然有了璞玉的光泽。
骆红峰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顾季臣就坐在一边，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气场太强，强到姜茉都无法忽略，强到她根本无法忽略他。
她脑海中像是有一个幻灯片，放映着她和顾季臣相遇以来的桩桩件件，甚至盖过了妈妈去世时的幻象。
从她的角度来看，顾季臣必然是恶劣的，她有一万种理由去抨击他。
可是他又有温和的一面。将她从船舷上抓回来，半开玩笑地说“Rose小姐，我可以陪你扮演三分钟的Jack”。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为她打开车门，借她一件西装，为她制了一杯酒。
哦对，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杯酒叫万有引力。
然而在她稍微对他有一点点改观的时候，那个雨夜来了。他蛮横地玩弄她的身体，抽光她所有力气。
现在，她对面站着的，是这部戏的女主角，他顾季臣看上的人，程怡。
过去种种姜茉都可以不去想，但是那杯酒，那杯可恶的酒，是她做的。
顾季臣固然可恶，但是程怡比他可恶百倍千倍。
程怡被姜茉看向自己的眼神惊得后背发凉，她下意识就想躲。可是现在的场景是她坐在这里用餐，根本站不起来。
姜茉的视线，让她无法招架，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她甚至搞不明白她眼神中的憎恶和幽怨，到底是出于角色，还是针对她本身。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骆红峰不由自主地掐紧了手心，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监视器，甚至都忘了给摄影信号让他推特写，不过好在摄影很懂事，不需要信号也推上去了。
监视器里，是姜茉放大的脸，记录着她每一块面部肌肉的抖动，那种复杂的眼神几乎让人窒息。
顾季臣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了姜茉身上，他右手本来转动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动作也慢慢停下了。
因为姜茉是面对着他的，所以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所有表演。
他好像明白，陈天扬为什么一定要她了。
抛去个人因素不谈，单论这一场戏，的确是个好演员。
她眼神复杂，却又不失灵气，褴褛的衣衫和破败的妆容更衬出一种热烈，极度抨击人心。
顾季臣忽然想到了在游艇上看到的那半部电影。里边的人画着沧桑的老年妆，却依然拥有少女一样纯澈明湛的眼神。
这就是灵气。
他轻轻呼了口气，双手交叠，身子微微后仰。旁边的李瑞有些不解，一边在面临重大问题或者感受到压力的时候，顾季臣才会做这个动作。
他往场上一看，顿时明白了。
因为场上的姜茉，正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顾总被她带的入戏了。
李瑞刚想提醒一下顾季臣，想对他说：“顾总您不用紧张，您不是那个男主。”
却忽然听见一阵桌椅翻动的声音，是程怡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带倒了椅子。
这个动静就像一个暂停键，暂停了场上的凝滞气氛，所有人都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骆红峰激动无比地冲了过去，抱住姜茉狠狠拍了拍她的后背：“就是这样，你演得太好了！这才是你影后该有的水平！”
姜茉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醒，她不记得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骆红峰为什么这么激动？袁昊的神情为什么这么复杂？程怡为什么一脸惊恐？而远处的顾季臣又为什么一直盯着她？
她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