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芝觉得不对劲。
从嘉颜回来已经第四天了，姜茉还在睡。
她每天除了会起来喝几口水吃几口饭，其余时间什么都不干，全在睡觉。
要不是她体温正常，神智还算清醒，许芝真要打医院的急救电话了。
“茉茉，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茉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困。”
许芝想来想去还是担心，于是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号码。
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时间没有拨过这个号码了。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了起来，嘈杂的背景音中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男声：“喂？”
“宋医生，我是许芝。茉茉她……好像不太好。”
那边沉默了几秒，许芝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推门声，接着，嘈杂的背影音消失了，就连说话的男声也没有了刚才的困倦。
“你详细告诉我，姜茉怎么了。”
“茉茉最近遭遇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许芝将这段时间姜茉和顾季臣之间的冲突告诉了宋立齐，不过她省去了顾季臣的名字和一些细节。
“茉茉现在还在睡，基本不说话，吃东西也特别特别少，我……我怀疑她的双相发作了。”
她听到宋立齐倒吸了一口气，问：“你们现在在家里是吗？”
“嗯。”
“等我，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许芝长舒了一口气。
等宋医生来了就好了。
上天保佑，千万千万不要是茉茉的双相发作，不然她太辛苦，太难过了。
宋立齐从外边回来，拎起外套。
旁边一群推杯换盏的朋友醉醺醺地问：“臣哥刚准备走，怎么齐哥也要走啊？”
“有急事。”
那人大概是真喝多了，忘记了宋立齐的职业：“啥事比和咱们喝酒还重要啊？”
顾季臣很清楚，宋立齐只有在他的病人有紧急情况的时候，才会这么行色匆匆的。
“你喝酒了，不方便开车，我送你一趟。”
宋立齐点头：“我不去医院，我去那位病人家里。”
上车后，宋立齐的心情一直很沉重，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疙瘩。
姜茉是他的病人，五年前开始在他这里接受治疗，现在已经趋于稳定，正在慢慢康复。
而这次如果是真的又发作了，之前的所有治疗都会前功尽弃。
联想到她生病的时候那种痛不欲生的样子，宋立齐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顾季臣和宋立齐多年好友，鲜少见到他这么着急焦躁的样子，几乎就要失去身为医生的风度。
“你的这位病人情况很不好？”出于对好友的关心，顾季臣问。
宋立齐摇头：“现在还不确定，如果她真的是旧疾复发，那的确很不好。”
“你当了这么久的心理医生，见过那么多病人，没见你为谁这么担心过。”
“怎么可能，我的每一位病人我都担心。”
“不是一个意思。”顾季臣说，“感觉你对现在这位病人格外关心。我猜，她是一位女士。”
宋立齐扯了扯唇角：“顾季臣，前几天你还嫌我八卦来着，现在你又反过头来猜测我？”
“我这叫关心兄弟。”
宋立齐倒也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一位女士。而且，我喜欢她。”
“那我倒是想见见了，何方神圣能让宋大医生动心。”
“见个屁。”宋立齐笑骂，“我怕你对她见色起意。”
顾季臣眼尾一扬，对这个形容词颇为不满：“我是有家室的人。”
“那谁知道呢。”宋立齐脚尖踢了踢驾驶室的椅背：“刘叔，你见过阿臣的老婆没？”
司机刘叔微微侧过脸，点头：“见过的，宋少爷。”
“漂亮吗？”
“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刘叔笑着说，“是个明星。”
刘叔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他三十多年前就开始在顾家做事了，几乎是看着顾季臣长大的。
顾季臣之前不谈恋爱，不找女孩，刘叔还一度担心。现在他终于成了家，有了妻子，刘叔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也是明星啊。”那还真是巧了。
“也是？”刘叔听到了宋立齐的感叹，“难道宋少爷去看的这位病人，就是明星？”
宋立齐点了点头：“是。”
娱乐圈那么多明星，只要他不提姜茉的名字，就没人知道她是他的病人。
“明星们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后也有许多不容易。”
宋立齐从医多年，来他诊室咨询心理问题的明星还真不少。
刘叔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所以我家少爷创办了顾氏传媒，就是为了照顾少夫人，让少夫人少吃些苦。”
宋立齐轻轻勾了勾唇角：“蛮好的。”
顾季臣的老婆，是个幸运的人，有这么有能力的老公在身后为自己保驾护航，她一定星途璀璨。
不像姜茉，能靠的只有她自己。多少艰难险阻，多少不怀好意，她都只能自己克服。
刘叔又说：“既然是宋少爷喜欢的人，那宋少爷不妨把名字告诉我家少爷，可以一起帮忙照顾照顾呢。”
宋立齐乐了：“等我征求一下我病人的意见，看看她愿不愿意走这个后门。”
他看向顾季臣：“要是她愿意，你可真得帮我照顾好了啊。”
顾季臣斜睨他一眼：“这次不怕我见色起意了？”
“要真这样，你对得起弟妹吗你？”
顾季臣哼笑一声，不再多言。
终于到了姜茉的小区门口，顾季臣扫了一眼窗外：“你病人住这里？”
“嗯。”
“巧了。”顾季臣说，“我正要回这里，的确顺路了。”
这个小区叫半山一号，是北城的顶级高档小区之一，环境、地段、隐私性都非常好，顾季臣在这里有房产也很正常。
“弟妹和你一块儿住这里？”
“还没有。”顾季臣说，“等再熟悉熟悉，就让她搬来。”
小区极大，里边分为住宅区和别墅区。姜茉住在住宅区里，是一个大平层。
宋立齐下车后，用力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让酒气多散去一点，才进入电梯。
“宋医生，您来了。”许芝红着眼为他开门。
姜茉的卧室没有开灯，一片昏暗，轻淡的熏香气味蔓延，空间静谧安静。
宋立齐打开了角灯，上边投下两束昏黄的光线。
他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在姜茉床边蹲下，轻轻拨开一点被子，露出了姜茉的脸。
黑发在枕头上铺陈，衬得她一张小脸消瘦莹白，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
她的五官和气质真的太纯了，所以看起来是一副非常好欺负的样子，为此她遭受了太多的恶意，以至于她现在习惯了用妆容和打扮来撑起自己的气场，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一些。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锁着，唇角翕动，在说着咕哝不清的梦话。
宋立齐将耳朵贴近她，才听见她一直说的是：“妈妈，对不起……”
像是被一根细长的针刺了一下，宋立齐心头一跳，酸涩感蔓延了上来。
他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的冬天，十八岁的小姑娘失魂落魄地走近了他的诊室，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轻声说：“医生，我妈妈自杀了，是我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