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家这么积极响应,周里尹心中更高兴了,看来自己这个决定没有错。
他说:“我跟村里几个老叔伯都商量好了,就在咱们村公堂旁边建个院,先生来了就住里面,至于先生嘛,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底下白大爷站起来,脸上带着骄傲:“之前听我家玉成说,过阵子咱们何县令要宴请县里的举人们,不如咱们在里面挑个来当先生。”
白建金听着站了起来,不停地跟人说:“我儿子本来也要去的,但还要去京城,不赶趟了。”
周里尹点点头,白建章站起来道:
“这个宴请我也能去,三叔公你和几位叔伯,咱们到时候一道去,相中哪个合适的,咱们就请回来。”
白建金撇撇嘴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底下最前面坐着的一排老头子脸笑成菊花:“这些文曲星老爷们的席面,我们能去得了吗?”
“去得了,我怎么说也算个佐官,就说咱们想聘个先生,县令大人不会不同意的。”
“好好好!咱们也去沾沾光吧。”一排老头子激动得不行。
袁叔这边正好在给边郡几十户人家盖房子,顺道就可以给村学堂给盖了。接下来,就是找个好先生了。
何县令作为一县之主,那是农桑、课业、行政、财政一把抓,为了让县里出更多人才,他这次办了个十分隆重的宴请,不仅将一些中举的举子请了过去,还有本县秀才和童生。
周里尹一行人一过去,这才开了眼界,原来秀才还不少啊。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过来说:“老伯,你眼光不行啊,哪有许多秀才,只有我们那一桌才是秀才嘞。”
“你是?”
一个人介绍道:“这是本次新晋的王秀才。”
那王秀才摸摸自己稀疏的胡须,微微抬起下巴,满脸得意之情。
“原来是秀才公。”周里尹等人都弯腰行礼,又问:“哦,那剩下的那些人呢?”
周里尹看到,还有许多戴方巾的读书人呢,有年轻的十几岁少年,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其中更有一个五六十岁的头发花白老人。
“那些嘛,都是些童生,没有功名在身的。你看那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在考呢。”
王秀才口中的老头姓郑,考了许多年,也不曾中过一个秀才。
跟着来的一个老头子感叹:“哎,这头发都考白了,半只脚踏入棺材了,还要考呢?”
王秀才笑,“有些人就是执迷不悟,但这青云之路,又岂是凡夫俗子能踏足的?”
说话间,三两个头戴梅花冠的人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朝众人拱手见礼。
王秀才并其他几个秀才忙围了上去:“哎哟哟,举人老爷来了?马上春闱就要下场了,进士及第就在眼前呀!”
其中一个二三十岁的黑衣举人拱手道:“多谢吉言!”
后面那群童生也都围了上来,黑衣举人一眼看到其中的一位老者,刚要作揖行礼,就被王秀才给拦住了。
“梅老爷不必多礼,这位别看年纪大,只是个小友,连我的礼都受不得,岂能受老爷的礼呢?”(秀才之间互称朋友,没考取秀才的童生称为小友。)
这话说得众人都觉得尴尬,但人家说得在理,读书人之间,不以年纪论尊长,只论功名,即使他是这里面年纪最长的,但没有功名,只能是个最末等的。
但那梅举人却说:“兄台不知,郑先生乃是小生的老师。”说着朝郑老伯行了个礼。
众人惊呼一声,王秀才更是愣在原地。
郑老伯欠了个身,回了个礼,对众人说:“之前他府上坐过几年馆。”
众人夸他教得好,王秀才嘴角扯了扯,说:“若教得好,怎的自己未曾考取?”
郑老伯:“人各有命罢了。”
王秀才:“只怕梅老爷当年若是另寻名师,还要更早考取功名嘞。”
众人都笑,簇拥着几位举人去了上座坐着。郑老伯自寻了个末尾的位置,端端正正坐着,陪着说话。人都围着举人说话,少有和他搭腔的。
何县令还请了个小戏班子,让众位点戏文来看。读书人谦虚,各自推让,谁都不先点,王秀才将本子递给郑老伯。
“这里郑老伯最年长,这第一出戏就你点吧?”
郑老伯推让,王秀才抖着戏本子:“我就替你点了吧,就来个郑云文八十岁中状元的那出戏。”
众人笑:“说错了,是范云文八十岁中状元。”
王秀才大笑:“我这嘴说岔了,但也说不得,不定郑老伯就八十岁中状元嘞。如今也快六十了吧?”
郑老伯:“今年刚五十九。”
“那也不远了,再有一二十年,就能出仕当官了!”
郑老伯知是取笑他,只说:“范云文虽是八十岁中状元,可是他的学生可是十八岁就中了状元嘞。”
一席话说得梅举人眉开眼笑,站起来又谢了谢老师。
白建章在下面坐着,看了这一场戏,对周里尹说:“我看不如请那个郑老伯来给咱们坐馆当先生。”
一个老头道:“他六七十岁了没中过,请他干什么?”
白建章摇头道:“请先生重在人品,况且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功底肯定扎实,又兼年纪大,没有进项,肯定要坐馆挣些银子的。不信你问那些秀才举人,都要去挣功名,哪有时间给你当先生?”
周里尹也点头,等吃完了饭,亲自找到郑老伯说明来意,郑老伯拱手道:
“正无馆坐,如不嫌弃,定当竭力教导。”
周里尹开怀大笑,这个先生他还是十分满意的。双方约好了时间,待学堂建成,郑老伯就搬来住。
回到村口,周里尹又碰到大外孙子。
“怎么今天又来了?”周里尹问。
这阵子,这大外孙子老是往这边跑,说什么想借钱做些生意,都被他拒绝了。他那点分红全借给他娶媳妇了,哪还有钱?
大郎笑得露出白牙:“没啥事,我娘做了点咸菜,我送点给外婆吃嘞。”
“哦,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别摸黑。”
“行嘞!”大郎腿脚利索地跑了。
晚上,就着闺女做的咸菜喝了点稀粥,周里尹去房中翻那七份股的分红银子,准备拿出来当先生的馆费。
然而打开那箱子,红包一个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