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夫人一张脸皱着:“要不我还是去吧,毕竟是亲家来了,不是什么别的客人。”
“要是单来一个亲家也就罢了,她还带着那些小辈呢,怎么?这是让你一个老人家巴巴地去给那些小辈见礼?哪有这样的规矩?”陈老太说。
何老夫人一听,好像也有道理。
规矩规矩,她一个乡下妇人,哪懂得那些个规矩。
自来这深宅大院里面,儿媳妇身边的婆子跟她说了好多规矩,不能随意走动、不能随意说话、不能随意花钱,连吃饭穿衣睡觉都给她定好了的。
这些个规矩将她困在这院子里,儿子忙碌半个月也见不上一回,孙女孙子更是鲜少见面。
她听人说大户人家的子孙都是每天要给长辈请安的,太想见孙子孙女了,她就私下里悄悄跟儿媳妇问了问,是不是有这个规矩。
结果儿媳妇笑笑说道:“别人家老夫人出身高贵,从小学礼仪没得挑,孙子孙女跟着老夫人能学规矩,那才要请安的。”
何老夫人听了老脸一红,儿媳妇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自己真是闹了个笑话。
那丫头见里面没了动静,又不客气地跟了一句:
“老夫人,我劝您还是快些去吧,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太太娘家人对老爷恩重如山,谁不捧着敬着?偏您老人家看不清好歹?”
何老夫人纠结起来。她知道,儿子俸禄微薄,当年成亲的时候,有了儿媳妇带来的两个陪嫁铺子生活才算好点。
现在儿子搬到了这里,儿媳妇也会管理,铺子多了不少,这才能住上这么大的院子。
这要是惹恼了亲家,不是给儿子找麻烦吗?
想到这里,她就感觉胸闷气短,有些头晕目眩。
陈老太不知道这些情况,她就认一个理:这家里上下老夫人最大,就算是县令夫人也得敬着婆母,更别说外家人了。当下就气得直接撩开帘子骂道:
“你个小蹄子,敢这样跟老夫人说话,不想活了你?去告诉吴家人,让她亲自过来松鹤院见老夫人。不得了老夫人的应允,她能随随便便在何府住下?”
传话的丫头道:“那是太太的娘家人,若是太太知道了,谁都担不起!”
“哟,太太怎么了?太太越得过老夫人?她敢不敬婆母、使唤老夫人过去见客?她要敢这样,我立即去请何县令回来,让他来主持主持公道!”
丫头说不过陈老太,转身气呼呼走了。
何老夫人一张脸煞白:“要不我就去吧?别给家里添麻烦。人家吴老夫人那可是官家太太,怎么能亲自来见我这个地里刨食的老婆子呢?”
陈老太叹口气道:“老姐姐,你可不能看轻了自己,她是官家太太,你可是官家老娘!身份不比她差,而且这是你自己家,怎么有跑过去见她的道理。再说了,这也不是给家里添麻烦,要是任由别人作威作福,你自己委屈不说,家里规矩也乱了套了。”
她年轻时跟着婆婆学了不少大户人家的规矩,总说大户人家规矩重,说来说去,也就是一条,首先得自重,人家才能尊重你。
大户人家处处不都是端着架子?就是要端着,人家才能知道你身份尊贵。
自己都不端着,架子甩到地上,人家更要迫不及待地上去踩两脚了。
“来来来,你就在这主位上坐稳了,等着人家来拜访你。”陈老太将何老夫人按在了主位上。
另一边,传话的丫头回去回话,委委屈屈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
吴老夫人听得差点摔杯子。
“这个登不上台面的糟老婆子,竟敢让我亲自过去见她?怕是她忘了衣食父母是谁!”
吴望春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这个婆婆,今天是发了什么疯?平时都是唯唯诺诺,一点不敢违逆自己的意思,今天竟然敢不来见自己的母亲?
“王嬷嬷,你亲自去看一下,到底老太太是作什么妖。”
“是!”王嬷嬷一脸凶样地去了松鹤院。
女儿给自己做主,吴老夫人满意了,她换上笑眯眯的眼神:
“望春啊,我看你这个宅院不小,应该有不少空院子吧?你给我安排个院子,我就在这住下了,你这两个妹妹都还没定人家呢,我想着给她们在这边慢慢相看。”
一旁站着的两个姑娘和吴望春长相相似,都是待嫁年纪,一听此言都面露娇羞,心中一阵雀跃。
其中稍大一点的是吴艳秋,是家中妾室所出。因妾室受宠,这次也跟着吴老夫人出来;稍小一点的是吴沐春,和吴望春一母同胞。
她们两个比吴望春小十来岁,长大的时候大姐已经嫁出去了,嫁得还很好,在家是官家小姐,嫁出去就是官家太太,两姐妹都很羡慕。
反观她们自己,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开始败落,等到可以嫁人了,父亲也已经罢官了,家中生活拮据,实在相看不到好人家。
为了能让女儿嫁得好点,自己也能因此获益,吴老爷让自家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去大女儿家里住下,借助大女婿的县令身份,说个好人家。
吴望春自然是盼着自家妹妹嫁得好,但当然只限于自己的亲妹妹,至于那个吴艳秋嘛,意思意思得了。要不是怕母亲在家中不好过,她才不会给这个庶妹面子呢。
“母亲放心,院子我早就收拾好了,母亲和两个妹妹来了就能住下。”
“好!好,我女儿就是能干。”吴老夫人扭了扭胖身子,在正厅主位上坐得更踏实了。她就知道她女儿在家里说一不二,她在这里根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长住下去都没人敢说什么。
另一边,王嬷嬷甩着帕子很快就到了松鹤院,一进院门也不行礼,直接在院子里高喊:
“请老夫人移步,去正堂见吴老夫人及娘家妹妹们。”
何老夫人心里莫名地怕这个王嬷嬷,一听声音就赶紧站了起来,好像那座椅上有东西扎屁股似的。
“怕什么?一个奴才而已,还敢对你吆三喝四的了?”陈老太气得牙痒痒,这都是什么蹬鼻子上脸的玩意儿?
今天要不是她过来一趟,都不知道她家恩人过的什么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