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出,你竟还有余力!”余行威眸子之中泛出异彩,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忌惮。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货远不止眼前所见那般简单。
“咳咳咳……”秦钟越抚胸站起,连声咳嗽,眼中满是说不出的倔强决绝,冷声问道:“你知道是谁杀的淑琴?”
“嘿嘿……”余行威怪笑一声:“当然,我可是亲眼看见那个女人断气的。”
“你……”秦钟越目眦欲裂,口中喷出一口血沫,大声嘶吼:“果然是你们轮回干的!”
“哈哈哈……”余行威大笑一声,非常欣赏秦钟越此刻癫狂的模样,怪叫一声:“你想报仇?”
“告诉我是谁,是谁杀了淑琴!”秦钟越胸膛起伏不定,苍白的脸色突然变得红润起来。
“想知道?”余行威收起笑容,冷眼望去:“那就先打赢我!”
“我杀了你!”
秦钟越浑身筋骨爆响,身法快如闪电,朝着疯了一样余行威冲来。就这一瞬间,他速度已经爆发到生平极致,瞧着如疾风倒卷,鬼魅出行。
余行威瞧见对方突然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并不慌乱,只眉尖微微颤动,冷笑一声:“来的好!”伸出右手,往前一探,整个人亦是势如电光,转折之间,消失不见。
“砰!”
两人就像决斗场里的公牛,斗红了眼,双手化作牛角,使劲撞在一起,各自狠狠架住。
一阵冷风吹来,秦钟越恢复了些理智,手臂之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他借着电光,抬头看向眼前的余行威,只觉对方面容模糊难辨,双眼似藏在滚滚黑幕之中,若寒星闪耀,幽幽生冷,浑身上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空寂虚无,好像刚才力大无穷,顶天立地的一幕,不过是他的一种假象罢了。
秦钟越尚未动作,余行威却已撕下虚伪的面具,冷笑发声:“老东西,今天给你教个好。愤怒会使人强大,但绝不会使人获胜。”说罢,张口一喷,一道无形音波灌脑而去。
尖刻刺耳的声音,搅地秦钟越耳膜发疼,头昏脑胀。等到音波消去,秦钟越两眼一黑,只听“咻”的风声掠空,余光似有黑影晃动,一只铁锤大小的拳头,将他拦腰砸中,如电射般倒飞而去,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噗……”
又是一口黑血喷出,秦钟越艰难转头,只见余行威的身影在黑夜中时隐时现,脚步轻飘飘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浑身血气飘动,化为一张无形铠甲,缠缠绕绕,将其裹在当中,如魔如神,十分骇人。
“这你都不死?”
余行威不知秦钟越身负“火里种金莲”神功,原本见到对方奄奄一息,可只几个呼吸,面上居然多了几丝红润,好似吃了某种灵丹妙药,竟吊住了自己的性命。
他惊诧一瞬,目光又变,忽而冷笑:“命硬又能如何?等我拧下你的脑袋,看你还怎么活!”
“哈……”余行威吐起开声,大手来拿秦钟越脖颈。
秦钟越以“气血之道”恢复体力,又有“火里种金莲”护持灵台,再加上血海深仇在心中,凭着强大的意志,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又凝聚起了一股力量。
那手越来越近,秦钟越眼神决绝,往前扑去,直如向死而生,余行威与他目光一接,心头突地一跳,手上一顿,空中顿时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寒梅幽香。
余行威心生警兆,手势一偏,在水泥地面抓出五个孔洞,身子却就势一蹿,可已迟了半步。他甚至都没有看到对方如何出手,便有一爪抓住了他的肩头。
余行威如受枪击,一阵剧痛升起,五注血箭狂飙而出,转头一看,居然让秦钟越抓碎了金身。
余行威骇然失色,冷冷望去,秦钟越并无想象之中的喜色,反而是摇头叹息,一脸灰败:“可惜,可惜,到底功亏一篑。”
原来秦钟越故意示弱,趁着余行威毫无防备之时,用出了之前对付多罗多慧的三宝要义,本意是抓碎余行威的喉咙,可惜由于他身受重伤,体力不足,又加上对方十分警觉,竟然只抓伤肩头。
这一爪用过,秦钟越彻底力竭,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余行威脸上带着怒气,如同一只被猎物戏耍的狮子,张牙舞爪地走了上来,口中骂道:“好……好,老东西,倒是我小瞧了你。”
秦钟越斜睨对方一眼,轻轻一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余行威见他这般洒脱,心里偏不得意,怪笑一声道:“你一个,那个女人一个,都是如此。如果当初肯低头求饶一次,哪里会轻易丧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缓缓凑到秦钟越耳边,低声说道:“等解决了你,我就抓住那两个老货,将他们手脚砍了,做成人彘。”
秦钟越怒气升到顶点,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恨恨骂道:“你真是无耻之极!”
“嘿嘿……想救吗?”余行威冷笑一声,撇开双腿,指了指道:“来,钻过去,我就饶过他们。你看看,他们年纪那么大了,真要被砍了手脚,那可不一定活的成哦?”
“你不怕王一报复吗?”秦钟越怒声问道。
“报复?”余行威哈哈一笑:“等他活着走出京城再说吧!”
秦钟越咳嗽几声,声音里已有了些颓丧之意:“你也是武林中人,难道心中连基本的武人义气也没有吗?”
“什么狗屁礼义廉耻,那都是你们这些老家伙弄出来糊弄人的东西罢了。”余行威撇撇嘴,一扬手道:“老子是真小人,就要做真小人该做的事。”他再次一指裆下:“你到底钻不钻,钻了他们就能活,不钻就只能死。”
余行威嘴角噙着冷笑,就像看着什么好玩的玩具:“你不是义字当先吗?今天我就要看看,你是不是能够为了所谓的义,舍下你这张脸。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余行威好整以暇地盯着秦钟越,只见对面脸色青白不定,显然心绪难平,正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老东西,想好了吗?”余行威等了半晌,突然开口:“我可没那么多耐心,要是再不做出决定,我可直接进去了。”
“我钻!”
就在余行威迈步那一刻,秦钟越终于喊出了声,来自心灵的沉重打击,令他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
秦钟越颤巍巍地爬起身,脸色已经变得十分木然,“砰”地一声,膝盖重重跪地,这一刻,他哪里还像那盖世无双的南鹰王,不过一条断脊之犬罢了。
“哈哈哈……”余行威放肆狂笑着。
“不要!”就在此时,一声断喝忽然从身后响起。
王传根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来到秦钟越身边,流着泪一把将他扶起,拍着他身上的泥土,嘴里念着:“秦老哥,你这是何苦嘛!打不过就跑啊,为什么要拼命。我就是个糟老头子,值不得你这么做。”
秦钟越眼神闪烁,叹息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这里我能搞定!”
“搞定?”王传根大声斥道:“搞定个屁!跟人下跪就是搞定吗?”
“你们的话我都听全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道理我是懂得。我一把年纪反正活够了,哪里能让秦老哥为了我晚节不保。”王传根呸了一口:“来杀我啊,老子不怕!”
“对,不怕!”马金花不知何时拿了把钉耙出来,和王传根并肩站在一起,拦在秦钟越身前:“我们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受过?活到七十多,还享了几年的福,够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跟他拼命,秦老哥你赶紧跑。”
“我晓得小一已经不是一般人物了,告诉他,要他跟我们报仇!”
两个没有练过一招一式的无知农夫,克服了恐惧,就这样毫无畏惧地护在秦钟越身前,身上升起一股同生共死的信念,身影竟然比许多宗师还要伟岸。
“绷……”秦钟越心中似乎有什么弦被瞬间绷断。
如果之前舍生赴死是为了义,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掺杂其中。那么此刻二老对他的保护,却让他心里生出之前从未有过的无穷感动。
“啪嗒!”
某个东西在灵魂之中轰然破碎。
那是一种巨大的信念,是自己付出之后,终于得到回应的力量。
几十年人生经历,在秦钟越脑海中幕幕展开。
三十岁暗劲大成,四十岁化劲圆满,被人称作一代天骄。人生走的太顺,让他生出了一股舍我其谁的狂妄自大。直到宗淑琴的死,让他变得偏激孤僻。开始用道德君子的标准绑架自己,用血海深仇困住自己,用宗家折磨自己。
但说到底,秦钟越只是一个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可他把这些东西通通压在心里,甚至觉得连命都不在乎,出手有去无回,有死无生。
因为他心中已经没有在乎的人,所以就把武人忠义当作一直坚持的信念。
如今看到两位平时在他眼里如蝼蚁一般的普通农夫,居然舍生忘死地来保护自己。秦钟越莫名垂泪,心想:若是淑琴不死,这应该就我与他老时的模样吧!
秦钟越会心一笑,心中那万年坚冰终于融化,各种情感填充心头,他此刻才觉得自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哈哈哈……”他发出一声大笑,却没了之前的委屈别扭,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释然:“上的云端,入的泥潭,韩信尚且有胯夫之辱,我又有什么好扭捏的呢?一跪便能救两条性命,老夫觉得大值特值。”
他将二老挥开,不顾两人的呼喊,大大方方跪了下去。这一跪,将他之前人格彻底打碎。
之前他已明了“向死而生”,如今却将自己碾落成泥,打碎重铸,只留那一腔香气飘满人间。
“轰!”
就在明了道的一瞬间,秦钟越身上猛地生出一股血脉之力,极速地修复着身上的各种损伤。
“这……”秦钟越一惊:“难道是王小友那滴血的力量?”
兵人血脉,乃天下最补之物,没想到当日王一的救人之举,竟在这里埋下了伏笔。
雷霆一过,雨却没来,只有月亮格外圆润,秦钟越立在满天清辉之下,只觉一口气被提吊在胸中,绵绵不绝,丝丝纠缠,轻而不柔,柔而不断。
“气血之道”、“鹰爪神功”还有“火里种金莲”居然自然运转,引导归元,接着一连吐出四口黑血,浑身顿觉轻灵干爽。
秦钟越意识迷离,缓缓迈足提膝,朝余行威走去。他整个人此时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天地的能量都汇聚在此,随后跟随无穷气血直逼商曲穴而去。
“怎么可能!”余行威大惊失色:“重伤之下,不成金丹,他想自杀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秦钟越闭眼念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秦钟越猛地睁眼,突地嘬唇一吸,口鼻之间生出如轮渡启航的鸣笛声,一团白气快速流动。若有若无,几乎持续了三四分钟之久。
余行威原本打算看个笑话,不想秦钟越却气质大变,脚下如同扎根,胸腹之间隐隐起伏不断,衣服下面似有一团拳头大小的气团在快速移动着,往丹田而去,一连九次,颇为神异。
秦钟越入定生静,仿佛抛开一切,整个人都成了木雕泥塑,呼吸变得若有若无,紧接着无中生有,一道新的智慧突然诞生。
“啪!”秦钟越猛一睁眼,几人都似听见一声暴响,无穷光华亮彻天地。
打碎樊笼,立地成仙!
秦钟越苦等三十多年,终于练就金丹,又因为这些年的深厚底蕴,与兵人血脉之力,直接跳过还丹温养,一入八品,证就超凡!
“真让你成了……”余行威骇然失声。
秦钟越点点头,淡淡一笑:“若非道友折辱之功,只怕老夫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他一入金丹,终于可以称呼道友。
“那又如何?你匍成金丹,以为可以打的过我吗?”余行威厉声一笑:“看我如何杀你!”
他手上凝聚血气,大喝一声,一拳打向身前的秦钟越。哪知秦钟越不咸不淡,目光微微一斜,落向某处,余行威脸色顿时大变,身子一歪,避开正面,绕向对方的后背,秦钟越目光又转,余行威便随之又变,到最后身影忽聚忽散,总在秦钟越四周腾挪,却根本打不出一拳。
原来秦钟越虽是站着不动,每次目光所向,均是对方气机薄弱之处。一旦看破,只消出手攻击,攻势势必瓦解,再加上秦钟越金丹一成,配合鹰爪神功,直接便能抓碎余行威罩门,令对方忌惮不已。
余行威越打越惊,打到最后却连秦钟越衣服都没摸到,自己反而脸色苍白,发际见汗,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绝望和恐惧。
秦钟越一声叹息,轻轻抬手,五指一抓,竟然轻而易举就抓到对方身上的血洞,气劲一吐,破了他金身罩门,淡淡说道:“看你助我成道的份上,今日不杀你,滚吧!”手腕用力,直直一送,推出七八米远。
余行威被颠地七荤八素,心中惊骇欲死,哪敢再战,踉踉跄跄就往外跑。
殊不知,破了余行威罩门之后,秦钟越也到了强弩之末,生怕对方狗急跳墙,这才不得已放他一马。
忽然夜空银光一闪,庭中似有微风掠过。“咻”的一声,余行威身子陡然顿住。
秦钟越眉眼一凝,警惕望去,只见余行威从颈至肋,半片身子斜斜滑落,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一个人影身姿窈窕,手持长刀,踏着血迹从夜空中缓缓走出,待到与秦钟越只有三丈远时,秦钟越眼神一变,骇然出声:“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