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王一还能叫出自己名字,宝日格激动地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他本是和师兄还有师父一起过来库市,到了地方出来买点吃的,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王一这个大帅比靠在墙角。
也不怪宝日格这么容易就认出王一,主要是这厮实在太显眼了。
当初在军警武道大会上,王一一招秒敌,再加上一张帅脸,不知道迷倒了多少警花、军花。
只要是那一届的参赛选手,王一多多少少都成了他们的梦魇,挥之不去。
什么是当世天骄,威严一代?
这就是!
除了王一不知道,其他人都公认他是新一代武林第一,李决心第二。这可不是靠什么商业互吹,马屁恭维捧上来的名气,而是实实在在用拳头打出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和宝日格不熟,只是打过一场擂台的交情,但在人生地不熟的边藏,故人相见到底还是有一些别样的欣喜。
宝日格憨笑一声,挠了挠头道:“现在库市还有啥啊?当然是过来参加默朗钦莫啊!”他抖着壮壮的身子,配上浓密的胡须,有一种蒙人别样的豪爽。
王一愣了一下,不由问道:“你不是蒙人吗?藏传的默朗钦莫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宝日格哈哈一笑:“一招哥,跟我没关系,但跟我师门有关系。当年八思巴上师被忽必烈汗奉为帝师,传令宁玛派其中一脉北上蒙古传教。后为了奖赏这一脉的功劳,八思巴上师特以帝师之尊,开方便之门,允许他们依然能够参加默朗钦莫大会,渐渐地几百年来也就成了成例。”
王一有些惊讶:“还能这样?”
“是啊!”宝日格点点头:“我这一脉往上数十几代,就是发源于宁玛,也就是你们熟知的红教。只不过后来吸收了许多萨满教义,这才演变成今天的样子。”
王一“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不料一个学摔跤的大胖子,还有这种渊源。
他眼神古怪,忽地问道:“你师门来头这么大,当初比试之时,怎么只知道用摔跤手法?”
宝日格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那时候我还没有拜入师门呢?”
见到王一不信,他解释道:“我师门都是蒙古贵族,但我不是纯种蒙人,身上还有一半汉族血脉,所以一直都没有拜师成功,只能跟我父亲学摔跤。直到后来代表军方去参加了武道大会,打进了十六强,得到了军区大长老的首肯,发话让我拜了师,我这才成了门派中最小的弟子。”
王一眉头舒展,恍然大悟,这也是一位深受出身与门阀观念迫的有志青年啊。
他拍了拍宝日格肩膀,开解道:“出身我们选择不了,但是未来却可以又自己创造。你能靠着家学渊源闯进十六强,可见天赋异禀,并非一无是处,以后定能发光发亮。再说师门无非是让你走的更远一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嗯!”宝石格重重点头。
王一笑了,指了指他手里的食物,说道:“你这是专门出来给你师父买吃的?”
“是啊!”宝日格扯开油皮袋子:“还有师兄的也在里面。一招哥,你要吃吗?我买了很多,大家都够吃的。”
“我吃过了,不吃了!”王一摆了摆手:“对了,以后别叫我一招哥了,怪不好听的。我有名字叫王一,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宝日格嘿嘿一笑:“叫习惯了,不好意思。我以后还是叫你王哥吧!”
王一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陪着他闲聊几分钟,便想告辞继续去跟之前那几个喇嘛。
可刚一迈步,心中一动,忽地开口问道:“对了,宝日格。你说你师门传承千年,想必知道许多藏传各教之秘辛吧?”
宝日格愣了一下,疑惑道:“我才拜师,也不太清楚。王哥你是要打听什么吗?”
见王一不答,他继续道:“其实我可以帮你去问问师父,他应该是最清楚的。”
王一眼珠一转,笑道:“要是不麻烦的话,我能否和你一起去见见你师父?”
“真的吗?”宝日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说道:“怎么会麻烦呢?王哥你要是愿意去指点一二,那可是许多人都求不来的好事呢!”
王一摆摆手,谦逊道:“这么说太夸张了,只能算互相交流罢了。”
宝日格连忙招呼:“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王一点点头,重重说了一句:“好!”
宝日格师父名叫坦巴桑布,就住在附近的一处酒店内,是窝阔台汗的后代,地地道道的蒙古贵族。
他们这一脉和藏传的关系怎么说呢?就像是出了五服,许久不联系的亲戚一样。还有淡淡的血缘关系,其实已经老死不相往来。
藏传从元朝灭亡之后,就不太承认坦巴桑布这一支的合法性,只不过摄于八思巴的影响力,才捏着鼻子同意他们参加默朗钦莫大会。
但是有意思的是,尽管藏传很看不起宝日格的师门,但宝日格师门偏偏又很舔藏传,巴巴地想和人攀亲戚,而且瞧不起蒙古本地的教派,所以搞的他们在蒙古宗教内部也不受欢迎。
于是便造成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处境,看似超然物外,实则二六不靠,甚至到了藏边,都没有一家寺庙愿意让他们挂单,一派掌教竟只能沦落到去住酒店。
王一听着宝日格讲述,才知道教派之内,原来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宝日格第一次来参加默朗钦莫这种盛事,遇到这种待遇,却又申诉无门,所以义愤填膺,语气颇为不忿,似乎很为自己师门感到不值。
王一诧异地看他,心中暗道,你和你师门舔功都是一脉相承,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这话只能藏在心里,不会说出来。
两人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坦巴桑布住的酒店,宝日格先进门,王一则在门外等着宝日格引荐。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宝日格一进门,一阵劈头盖脸的喝骂声就传了过来。
“你知不知道师父作息都有规律,你还这样磨磨蹭蹭,是不是故意耽误师傅修行?”
“师兄,我……”宝日格被师兄一顿抢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你什么?”师兄瞪着眼,冷笑道:“是仗着背后有云司令撑腰,已经不把师父放在眼里了吧?”
“我没有,师兄你干嘛这么说?”宝日格声音一扬,他满脸通红,有些气愤,竟不知师兄怎么会突然这么刻薄。
王一在门外听得分明,眉头却深深皱起。他和宝日格在街头交谈其实没多久,就算回来地迟了一点,怎么就和不敬师长扯在一起了?
他这纯粹就是在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只怕是宝日格托军方开口拜师的事情,在他这个注重出身的宗门之内引起了不满,要不就是他这便宜师父亲自授意。
王一往房间里悄悄看去,宝日格身前站着一个比他略矮,带着眼镜的豪壮男人,嘴里正巴巴个不停,看来就是他的师兄无疑。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精瘦的寸头老者,穿着红色僧袍,盘坐在地上。师兄这样吵闹,竟然能做到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宝日格气恼难言,早就把王一的事忘到九霄云外,辩解不过,只把求救的目光投降坦巴桑布,希望他能出声说句公道话,结果对方只是闭目打坐,心不由凉了半截。
宝日格默默将买来的食物放在桌上,不顾师兄言语,突然跪在坦巴桑布前道:“我知道师父不愿意收我当弟子,但我宝日格是真心把您当师父。如今师兄这么说我,宝日格也没脸再待在这里。师父要是也这么想。回蒙古以后,就将我开革出门吧!”说完,狠狠磕了几个头,站起身就要走。
师兄脸色一变,大声道:“默朗钦莫召开在即,你敢心怀怨恨,私自叛门?”
宝日格背着他,瓮声道:“叛门我是万万不敢,但我已经跟师父说过了,回蒙古后把我开革出门。”
背后老僧突然睁眼,射出精光,室内空气都似凉了几度,他缓缓张口,喉咙里发出拉破风箱一般的声音:“你是在对我不满吗?”
宝日格脸色一变,连忙转身,低头道:“弟子不敢!”
老僧表情不喜不悲,语气淡漠道:“你既然对我不满,那我也不强留。但去了蒙古,你自己要把情况好声说明,不是我开革你出门,而是你自请脱离。”
宝日格表情一僵,心痛如绞,一股悲凉之意袭遍全身。当初匍入师门之时,他是那般狂喜。知道师父不喜自己,就更加闷头做事,即便受了委屈也不多发一眼,只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一天能把师父的心给捂热了。
没想到,到了今日,对方竟会因为一件小事,弃自己如敝履。而且为了不被云司令责问,更把责任推到自己身前上。
宝日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颤抖的身子,半晌,才悲声道:“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师父,这……”
师兄没料宝日格这么决绝,转头望去,却见坦巴桑布在听完对方回答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恢复了最初的闭眼姿态,自己也只得乖乖闭嘴。
出了房门,宝日格看到站在门外一脸淡然的王一,不由愣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把对方的事儿给忘了,于是红着眼充满歉意道:“王哥,我这……”
王一淡淡一笑,摆摆手:“行了,我都知道了,公道自在人心,这种人我也不屑于去和他谈。”
“什么人?”
两人这边说着话,门内的大师兄听到动静,“砰”地拉开门,冲了出来。
他看到王一和宝日格站在一起,不由眉头一皱,对着宝日格厌弃道:“这是你带来的人?”
“师兄!他是……”宝日格刚要解释。不想被师兄伸手阻止,说道:“别乱喊,我已经不是你师兄了。”
宝日格脸色一白,呐呐无声。
王一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们逼迫宝日格退出宗门,大家一拍两散,各不相扰就是,何必还要这般羞辱?”
师兄眼神一冷,沉声道:“这是我们师门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宝日格拉了拉王一衣袖,没有拉动。只见王一直直走到师兄身前,盯着对方冷冷说道:“你们既然看不上他,当初为何要收他?说到底,不过是害怕云司令背后的权势罢了。宝日格虽然出身不好,入了门也算尽心侍奉,并无任何不妥,你们为了逼他,却是借题发挥,安些莫须有的罪名,还把责任推翻他身上。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我却更替宝日格高兴,似你们这样表里不一,虚伪至极的宗门,不待也罢!”
“你……”师兄脸色一变,怒气升起。
王一却不怕他,依旧说道:“宝日格输在出身,但论人品胜过你们万倍!”
“王哥,别吵了!”宝日格感激对方仗义执言,但见到双方剑拔弩张,心里又开始紧张。
师兄神色阴沉,狠狠说道:“很好,宝日格,联合外人来师门耀武扬威,到底还是师父慧眼如炬,贱种果然是贱种,就在宗门不然以后还不知要干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你……”宝日格胸膛起伏,显然气极,只想一走了之。
师兄又转向王一:“还有嗯,牙尖嘴利,辱我师门,今天我必须好好教训你一番。”
宝日格刚要去拦,师兄却先动手就。
他缓缓走上前来,一步一顿,脚下不丁不八,浑身松松垮垮,但脖颈却渐渐耸起,就像猎物将要捕食一样,眼里的冷光如刀子般割人。
他背脊肌肉上下抽动,大龙发劲,牵动手臂上的肌肉都似活了过来,浑身劲力都整成一块,大手拍来,便有数道呼呼风声,浑身骨节更是噼啪暴响,如砸衣披挂。
挂响千金,却是一手好明刚!
王一见他出手,反而一动不动,等到巴掌快要砸到头上时,瞬间轻松避开,眉峰一抬,眼中异芒一闪,口中念道:“七情六欲,五蕴皆空!”
师兄十拿九稳的一拍被王一躲过,正自诧异,一转头对上对方双眼,身子陡然一僵,随后哈哈一笑,竟像那江南戏子,翘着兰花指开始“咿咿呀呀”唱将起来,眼波流转,极尽媚态,竟是比女子还要娇弱。
就在师兄情不自制,快要脱衣解带之时,众人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喝:“孽畜,还不醒转!”
师兄身子一激灵,猛然清醒过来,看着王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口中喝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坦巴桑布的声音却已传来:“扎勒巴,不得无礼,把人请进来!”
师兄身子一颤,脸上带着不服,只能恭敬说了一句:“请!”
王一冷冷瞧他,哼了一声,越过对方,往房内走去,坦巴桑布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此时正望向门外。
二人视线相对,坦巴桑布眼睛一眯,神情一凝,突然笑道:“道友,好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