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稷下学宫
临淄作为齐国的都城已有六百余年历史,自献公将都城由薄姑迁来这里后,无论是后来的姜齐还是田齐,都没有再更换过它。
这一点与南边楚国的频繁迁都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陆纬与伏念按照约定汇合后,两人入城时清晰看见了有黑甲秦军在监视着劳役拆毁临淄城墙。
临淄城防坚固,王贲兵临城下时并没有发动过攻城,因此城墙保留完好,之所以现在要拆,还是为了防止临淄权贵效仿几年前的新郑之乱、占城依托工事发动叛乱造反。
不仅仅是临淄,其他六国的都城与一小部分主要大城的城墙也都被从咸阳发来的命令要求拆除了一部分城墙。
当今秦国是统治一方,秦兵又素来悍勇,就目前来看、除了边境以外的中原城池不要城墙对于官府来说压力不大,但百姓要造反将很容易因此被镇压。
这等‘隳名城’的手段在历史上其实发生过,伏念对此就并不陌生,因为昔日儒家创始人孔夫子在鲁国执政时,就进行过知名的‘隳三都’。
昔日,鲁国是对周礼保存的较为完善的一个国都,在鲁桓公时期,他有四个儿子,除了嫡长子继承大位外,其他三个儿子鲁桓公都对他们进行了分封,可后来这三子的家族在鲁国中不断做大,甚至连正统的国君都不得不在某些事情上依赖他们。
由于同出桓公,这三个家族便被称为‘三桓’。
一直到孔子时期,鲁国的分封都还在继续,这就导致三桓家族又被他们所分封的家臣篡夺权力,从而形成了这些家臣借助控制三桓、再控制鲁国国君的情况。
这些家臣之所以能做到这个地步,便是因为他们皆有牢固且超出礼法规格的私邑。私邑之内,借助城墙,这些家臣如果造反整个鲁国都要万劫不复。
鲁定公时,孔子在鲁国担任大司寇兼摄相事后,自然看不惯此等礼崩乐坏,乘机提出‘隳三都’:将那些超格的城池城墙全部摧毁。
无论是鲁定公还是三桓本家,皆不愿被家臣控制,如今有人肯出头,他们自然大力支持孔子决策,于是前期孔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顺利让那些家臣势力一落千丈。
但家臣清理完后,孔子将矛头又直指向三桓自己。
这下从家臣那里收回权力的三桓立刻又变成了反对派,孔子一下子陷入泥潭之中,而东面的齐国听说鲁国居然在摧毁国内重要的防御城墙,果断派兵游离在边境线上,就等着孔子拆完他们马上攻打进去!
内有三桓反对,外有齐兵压境,鲁定公果断抛弃孔子,失去价值的孔夫子只好带着弟子离开,也是自此,他不得不周游列国。
有孔子的先例在,儒家对于始皇帝的‘隳名城’行动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意见,甚至还有些支脉对此大为赞赏夸赞。
而隳名城同时,另一个有关国家分封与否的提议,也在咸阳不断引发着辩论
伏念与小圣贤庄内弟子都没有出仕,不过儒家在秦朝朝堂上有其他支脉的儒生为官,他们皆是支持分封的一脉,这其中千般纠纷,伏念基本都知道,但他没有对其进行任何发声。
陆纬对孔子隳三都之事知道一些,只是了解不多。眼下与伏念同行,他望着被毁坏了一部分的城墙,当然不会没眼力劲的提起那些不该提的历史,而是只聊着正事:
“荀夫子不来临淄么?”
“师叔闭关已有四年,这四年来我从未再见过他,稷下学宫之事虽然紧要,但我作为晚辈,也是小圣贤庄掌门,来处理已经足够了。”
伏念摇摇头,严肃回答着陆纬提问同时、眼神则偏过那些城墙不再去看。
就像伏念所说,他们两位农家侠魁与小圣贤庄掌门之所以忽然相聚一起来到临淄,正是为了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的名声昔日在齐威王时期达到鼎盛,但随着齐国的衰弱,它也渐渐不复以往。
荀夫子曾在学宫中担任过三次祭酒,依托荀子名望,稷下学宫短暂复兴过,但如今随着齐国覆灭,学宫彻底走向消亡。
学宫中还有大批来自七国的游学之士,与小圣贤庄只收儒家弟子相比,这里的学子所学甚杂,几乎没有只学习单一门派的,因此不属于任何一个诸子百家,秦国更不会收留他们,在齐国还在时拨发的经费耗尽后,这些人只好流亡江湖。
伏念一直关注着稷下学宫,对于里面学子们,他有心想要收留,可小圣贤庄实在规模有限,而且专精儒术,因此他想到了农家。
陆纬收到伏念书信邀请后,思虑不多就欣然接受:这些学宫弟子里面如今可能没有太出名的角色,但他们每一个都是涉学甚广、至少也能作为基层人才使用。
<div class="contentadv">在齐国投降后陆纬不是没有想过去接纳这些人,但他的具体操作是想要等其中学子流亡江湖吃到苦头后再去收服、这样更加轻松。
毕竟陆某人学术上没有任何成就,没有办法靠名声去招揽学宫弟子。
现在伏念主动拜托他去收服,攻守之势瞬间异形:伏念请求他他才接受那些人才,伏念还要为农家帮忙说服那些人,这样的妙事可不能放过!
而且还算自己又卖了一个人情给小圣贤庄~
与家大业大的秦朝不在意这些学宫弟子不同,陆纬对这些能帮到自己的角色向来多多益善!
进入学宫,学宫代表宋养与伏念有多年的书信来往,他事先就知道伏念为学宫寻了个下家,因此对待陆纬恭而有礼。
提前做过功课的侠魁知道:此人是宋尹学派的继任者。
宋尹学派出身于齐威王时期的宋钘与尹文学说,这两个贤者都是融合百家思想的稷下学宫学者,其中宋钘还曾被孟子恭敬请教过。
不过两人主修是道学,对墨家、儒家、名家、小说家的研究都融入他们的道学思想,也曾有人将他们编入杂家,但实际上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确加入任何一个诸子百家。
这种综合性学派很难形成系统性的理论,毕竟各派学说中有非常多的相通点与对立点,学好它们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容易,更何况要融会贯通。
宋养学术上成就远不如家中长辈宋钘,可他能被学宫弟子推举为与伏念、陆纬相见的代表,至少表面他在人际交流上能得到人们信任。
陆纬对待稷下学宫的态度很简单:农家肯定不会像齐国那样无条件供养稷下学宫,这批学子必须为农家适当做些事情、不过不必被强求加入农家,两者间可以结成一层实质上的雇佣关系。
同时,大泽山里农家可以为这些学子修建一座小的大泽山学宫,他们平时仍然可以相聚一起互相讨论学问。
侠魁大人只想先将人哄回山里,后续再想做什么时自然可以再行谋划~
宋养对于前一个条件没什么看法,他更关注的就是后一条‘大泽山学宫之事’!
实话实说,他们这些人在稷下学宫散去后,依然可以成为一些权贵的门客,物质条件只要有相匹配的能力在任何地方都能享受到。
学宫弟子学问研究确实没有再激发出从前的盛况,但他们学问热情从不比从前差:能与志同道合者三五成群,乃至三五十成群的一起喧哗聚会,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农家可以将他们这些人全部收留、并完成修建新学宫的诺言,那学宫弟子不会有任何意见。
无需伏念再多言,宋养果断热情主动的与陆纬谈起‘大泽山学宫’的规模与建筑形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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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近来越发空闲,因此他也就有了更多功夫去寻找好友荆轲的那个孩子。
多年前刺秦时,那个孩子被送出去的过程他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踪下去。
记得荆轲在作为使者上殿前曾说过希望那个孩子叫‘天明’,但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知丽姬孩子就已经被送走了。
不过这对乱世情人心意相通,丽姬给那个孩子取的名字居然也是天明。
两人渴望天明,乱世的每一个普通百姓也都在渴望着‘天明’。
秦朝建立本该是这个‘天明’,可从皇帝陛下的种种举止来看,天可能不会那么快明亮
对此,沉默的盖聂想要再等一等:国家新立,问题很多是很正常的。
毕竟秦朝其实不是一个崭新的国度,它身上还有着几百年来积累的战国秦国旧疾。
那些陈旧的部分并没有那么容易割弃,它们已经牢牢生长在那个秦‘国’的躯体上,而秦‘朝’需要一点点割肉,才能让自己焕然一新。
这个割肉的过程,必须也只有这个国家的第一个主人才能完成,后续的继承人都不具备足够的威望。
当然,想要让国家脱离战国时期的旧习,嬴政本人必须先自我革命掉自己思想里那些属于战国时期的旧习
盖聂相信皇帝陛下有能力去这样做,但他想不想这样做盖聂不知道。
其实很多时候,不知道往往就代表着答案已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