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料厂的高厂长看上去快六十岁了,头发花白,看上去很干练的一个人。
干练到让两家砖厂的人同时过来,以便给他节省时间。
或者说,这是人精中的人精。
郭有志看到县南砖厂的人也在,当即有些犹豫。
“兄弟,咱先不过去,让他俩先说,老狐狸想让你们当面比价格,咱不给他那个机会。”
当面比价格,说白了,就是比谁的低,一口价的事,双方站在一块,毫无回旋的余地,谁价格低就用谁的。
这个高厂长做起事来,根本不顾忌两个同行站在一起会有多尴尬,让张国全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做生意必须放下面子。
生意上,任何刁难人的事情都会遇到,不低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走吧,既然高厂长把县南砖厂的人喊来了,不当面出价格是不会罢休的。”
“真要现在过去?”郭有志心里没底:“兄弟真敢确保,你出的价格比县南砖厂的低?”
张国全不敢有这个把握,但怎么着也得试试,而且目前不是俩人想不想过去的问题了,高厂长已经看到了郭有志。
“郭工头,过来,过来。”高厂长摆着手。
“得嘞,现在不去也得去了。”
郭有志走在前,张国全紧随其后。
“高厂长,我介绍一下,这是杨家庄砖厂的张国全。”郭有志把张国全让到前面。
张国全伸出手:“高厂长你好。”
“杨家庄砖厂?以前倒是听过,就是距离有点远,这不,我把县南砖厂的小关也喊了过来。”高厂长松开手,指了指旁边的关经理。
“关经理你好。”张国全又向旁边的中年男人伸出手,结果对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
张国全理解,同行嘛,那就是冤家,竞争对手。
随即他便不再看关经理,直接对高厂长说:“距离不是问题,我们砖厂可以免费把砖送过来。”
做生意不单单比价格,还要比服务。
果然,高厂长高兴起来:“你看,这不就对比出来了,小关,人家杨家庄离这五六十里地都愿意免费运送,你们砖厂这么近,还跟我计较那点运费钱。”
不怪县南砖厂的计较,正常情况下,是不免费配送的,真正计较的是他高厂长才对。
张国全为了和县南砖厂的竞争中,拿下这个单子,才临时决定的。
像运送这一块,县南砖厂还真占有优势,人家有自己的拖拉机,杨家庄砖厂还没买,只能另雇人,额外多一笔花销。
现在,张国全答应免费配送,优势倒是往他这一边偏了过来。
关经理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那没问题,人家远的都能免费配送,我们也不好另收钱了。”
高厂长更高兴了,一下子就把运费给省了,把两家砖厂叫到一块还真是叫对了。
省点运费没多少钱,并不是他的初衷。
“前期我这大概需要三十万块红砖,后期扩建的话,还会要的,不知道你们两家能给出什么价格,我得看看手头的钱够不够,都是干生意的,我也不是赖账的主,钱够我就要,不够,那我也没办法。”
高厂长说的好听,总结下来就一句话,钱我有,但不会多掏,就看谁出的价格低。
关经理没有先搭腔,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谁先出价格,谁就落于下风。
张国全当然也不想先出价格,可高厂长直接看向他,意思是让他先出。
两家总得有一个先出,张国全知道逃不过了,稍微想了一下说道:“大市场价格是在一毛钱一块,有的地方甚至卖到了一毛二,这样,都是熟人介绍的,我给高厂长一个朋友价,九分钱。”
这一下子就少了将近三干块钱,他已经够有诚意了,谁知高厂长对这个价格似乎不太满意。
“高了,还是高了。”高厂长嘟囔了一句:“我这也不是小数量啊,你们再合计合计。”
张国全不再说话了,他心里的底价是八分钱,再低的话,利润少的太多了。
他不说话,是在等关经理接话,他已经出了一次价格,没必要再出了,等对方出来价格,才好相对应的调整报价。
竞争就是博弈,谁也不能一下子把心里的底价说出来。
关经理也是略微想了一下,开口说出了价格,只不过他的报价,让张国全和身旁的郭有志同时惊掉了下巴。
“我们县南砖厂能出到七分五厘。”
此报价一出,简直是不给对方活路啊,一口封死了对方的后路。
县南砖厂规模很大,经营的年数也长,前身是公社下管辖的厂子,那时候能进到里面工作的,脸上会很有面子,后来公社取消,变成了私人经营。
这么算来,县南砖厂得有将近二十年的老底子了,实力毋庸置疑。
通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在平山县几乎占据了所有的市场份额。
近几年,生活条件好了,土坯房已经不像样了,家家户户开始盖起红砖瓦房。
私人小砖厂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但是能坚持下来的很少。
前期想占据一定的市场份额,只有低价,然而县南砖厂为了打击这些小砖厂,报价更低。
小砖厂哪有那个实力,不挣钱就是赔钱,根本扛不住县南砖厂的低价打压。
很快的,不出一两年,许多小砖厂,都被挤兑的倒闭了。
然后市场份额重新回到县南砖厂手里,再提高价格,没办法,这就是垄断市场的优势,可以自由定义市场价格。
杨家庄砖厂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往南不敢去,生怕被县南砖厂的打压,只好在周边的小村子兜售红砖。
十里八村能有多大的市场,不往外扩展,早晚要倒闭的。
张国全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拿下饲料厂的决心就更大了,必须迈出去第一步。
可关经理似乎把杨家庄砖厂当成了眼中钉,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张国全承受不住的底价。
连郭有志也是暗自愤慨,都是做生意的,哪有这样出价格的,为了一家独大,把别人简直往死了挤。
他也是搞施工建筑的,对红砖的价格一直了解,年前还能拿到八分钱,过了年之后蹭蹭涨,几厘几厘的涨到了一毛钱,要货急的话,一毛二你也得买。
他不再看好张国全,七分五厘的价格,着实太低了。
又因着是夏素娟交代过的,结果事没办成,他这脸上便无法高兴起来。
但架不住高厂长高兴啊,价格越低,他脸上的褶子笑的越多,能不要钱,他才高兴嘞。
“那个小张?你看?”高厂长显然想更低一些,低一厘他都省到了,直接又把话期待似的抛给了张国全。
张国全心里感叹,果真是老狐狸,已经很低了,低了还想要更低。
“对不起啊高厂长,关经理出的价格已经很实惠了,我没办法再往下降了。”
张国全说的是实话,七分五厘的价格,再加上免费配送,利润太少了。
当然,他可以为了拓展市场,拿下饲料厂的订单,完全能再往下降低。
但他想没什么用,再降也是几厘几厘的降了,没什么意思。
而且就算他怎么降,他也看出来了,县南砖厂势必会比他更低。
和县南砖厂的规模相比,在价格上他无法取得优势。
人家可以不挣钱,就为了打压你,实力在那摆着,不挣钱也饿不死。
可你杨家庄的小砖厂行吗?一次不赚钱行,多几次,根本承受不了。
关经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算他杨家庄的识相。
高厂长对这个价格已经很满意了,没白让杨家庄的来这一趟,要不然,别说让县南砖厂的降价了,连运费都不肯让。
“那实在抱歉了小张,我这兜里的钱有限,只能选低的来,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那个郭工头,你帮我送送小张。”
高厂长下起了逐客令,郭有志心里把他骂了一遍,是高厂长让杨家庄的来谈,结果可倒好,张国全成了他拿低价的工具了。
没办法,饲料厂的包工活是他接下来的,他不好说什么,当即要带着张国全离开。
“等一下。”张国全没打算离开。